“軍營近來如何?”韶容話鋒一轉。
田柱立刻斂了笑意,粗犷的面容沉了下來:“前些日子陛下龍體欠安,鎮北侯那老匹夫帶着幾個狗腿子将軍來營裡耀武揚威。”他啐了一口,“說什麼要‘代天子巡營’,被弟兄們用洗腳水潑了出去。”
韶容眉梢微挑:“哦?”
“您是沒瞧見那陣仗。”田柱眉飛色舞地比劃着,“那老匹夫的頭頂還挂着菜葉子,活像隻落湯雞。”說着壓低聲音,“不過,那老東西臨走時放了狠話,說什麼‘來日方長’。”
韶容眸色一沉:“傳令下去,各營加強戒備。告訴弟兄們,本帥明日親自去犒軍。”
田柱眼前一亮,抱拳應道:“得令!弟兄們可都想死您了!”
韶容輕笑一聲,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道:“對了,那洗腳水……”
“是夥房老張三個月沒洗的裹腳布泡的!”田柱得意地咧嘴一笑,“保管讓那老匹夫記一輩子!”
韶容搖搖頭,眼底卻漾起一絲笑意。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護起主來當真是一個比一個狠。
除了某個正在他手臂上紮針的庸醫。
“你确定這是在解毒?”韶容狐疑地看着自己被銀針紮成刺猬的手臂。
聞人舟頭也不擡,随手抛來幾個青瓷瓶:“陛下的解藥,飯後兩滴,保證藥到病除。”
“這次不會像上次那般劇痛吧?”韶容心有餘悸。
“放心。”聞人舟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最後一劑藥時,我建議你陪在他身邊。”又從藥箱底層取出個琉璃瓶,“若心疼,這個能止疼。但……”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服藥後最好隻有你在場,否則若聞到生人氣息,他隻會更難受。”
“這什麼邪門玩意?”許易歌叼着香蕉湊過來,被聞人舟順手塞了瓣蜜橘。
“新調的春藥。”聞人舟笑得人畜無害。
許易歌瞬間僵住,灰溜溜縮回軟榻。隻見榻邊小幾上擺着冰鎮酸梅湯、剝好的荔枝、切塊的西瓜,甚至還有他最愛吃的棗泥糕。
韶容别過臉:“跟哄三歲孩童似的。”
“喲~”聞人舟拖長音調,“這是誰惹大都督生氣了?”
“再敢寫那些亂七八糟的給東方禮……”韶容眯起眼,“本帥讓你嘗嘗軍棍的滋味。”
聞人舟乖巧點頭,反正稿費已收,誰管售後?
“你那三弟,打算如何處置?”韶容話鋒一轉。
聞人舟漫不經心地削着梨:“父皇有母後親自調理,聞人宵翻不出什麼浪來。”
梨肉被投喂進許易歌嘴裡,聞人舟轉頭看向窗外漸沉的暮色,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行了。”韶容收起藥瓶起身,“該走了。”
許易歌鼓着腮幫子含糊道:“急什麼,留下用膳呗。”
聞人舟慢條斯理地擦着手:“人家這是要進宮侍寝呢。”
許易歌猛地嗆住:“咳咳……什麼?”
韶容回頭瞪了聞人舟一眼,卻罕見地沒有動怒,隻是耳尖微微泛紅。他大步走向府門,身後傳來聞人舟帶笑的叮囑:“記得按時服藥啊,大、都、督~”
許易歌呆呆望着空蕩蕩的門口,突然被塞了滿嘴的西瓜。
“看什麼看?”聞人舟捏着他下巴轉回來,“再看我就真給你用春藥了。”
許易歌:“……”
現在跟韶容一起走還來得及嗎。
韶容行至西街拐角,忽然駐足片刻,想起東方禮曾說過最愛這家的鮮蝦餡兒,便讓老闆包了兩份。左右他自己也還未用晚膳。
提着食盒穿過宮門時,遠遠便瞧見紫宸殿前立着個月白身影。東方禮斜倚在門框上,懷中抱着那隻布老虎,正用指尖戳着虎耳朵自言自語:“怎麼辦呢……你阿娘怎麼還不回家?”
韶容腳步猛地一頓,差點打翻食盒。
這人怕是瘋得不輕。
“阿容!”東方禮突然擡頭,三兩步躍下台階,“你還給我帶了……”湊近嗅了嗅,“是西街王婆家的馄饨!”
韶容将食盒往身後一藏:“陛下剛叫臣什麼?”
東方禮眨眨眼,突然把布老虎舉到他面前:“是虎崽叫的!”又小聲補充,“它想阿娘了……”
晚風拂過,掀起帝王未束的發絲。
“進去用膳。”韶容别過臉,耳根發燙,“再胡言亂語,連湯都不給你喝。”
東方禮笑得眉眼彎彎,趁機勾住他衣袖:“那阿容喂我?”
“……”
韶容剛邁出兩步,突然駐足。
不對。
他眉頭一蹙,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東方禮懷中的布老虎上。
為什麼他是阿娘?
按常理,難道不該他是爹爹,東方禮才是阿娘嗎?
思及此,韶容冷冷掃了帝王一眼。
東方禮被盯得後背一涼,下意識抱緊了布老虎:“阿容……”
“下次。”韶容突然伸手,指尖點在布老虎圓滾滾的肚皮上,一字一頓道,“讓它叫我爹爹。”
東方禮眼睛一亮:“那朕就是父皇!”
“不。”韶容豎起食指搖了搖,唇角勾起危險的弧度,“你是阿娘。”
東方禮瞬間僵住,布老虎從手中滑落在地。
韶容這是……要當上面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