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舟掂了掂錢袋的重量,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最後看了眼榻上沉睡的将軍,輕聲道:“大都督啊大都督,您這可真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化作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
轉身離殿時,聞人舟毫不猶豫地将韶容留在了紫宸殿内。這絕非疏忽,而是比起摯友清白,眼前這袋金葉子顯然更合他心意。
東方禮望着緊閉的殿門,突然低笑出聲。他俯身為韶容攏了攏散開的衣襟,指尖在對方頸□□位輕輕一按,确保将軍能安睡到天明。
“阿容……”帝王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這次,朕定會讓你心甘情願。”
這一刻,帝王心中如雲開見月。
他不該把明月拽入塵泥。
他要做的是讓明月自願垂憐。讓那束清輝為他停留,讓那雙執劍的手為他顫抖,讓那顆铮铮鐵骨的心,為他化作繞指柔。
東方禮取來錦被輕輕覆在韶容身上,動作輕柔得不像話。月光透過雕花窗棂,在将軍沉睡的面容上投下斑駁光影。
帝王凝視許久,忽然俯身,在韶容眉心落下輕若鴻毛的一吻。
“朕要你一見朕就忍不住靠近。”他在韶容耳邊輕語,呼吸拂過那微紅的耳垂,“要你的目光隻追随朕一人。”
那些陰暗的念頭,那些鐐铐與囚籠的幻想,此刻都被帝王親手鎖進心底。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為灼熱的執念。他要讓韶容的心,成為自願臣服的疆土。
韶容是被窗外的鳥鳴驚醒的。
他眨了眨酸澀的雙眼,恍惚間隻記得昨夜聞人舟為東方禮診脈的情形,之後便是一片空白。
脖頸傳來僵硬的酸痛感,他下意識擡手揉按,卻在看清周遭陳設時驟然僵住。
朱漆描金的龍紋床柱,懸着明黃帳幔;案幾上鎏金獸爐吐着龍涎香;就連枕畔的暗紋都是五爪金龍的樣式。
這是紫宸殿的内寝!
韶容猛地坐起身,錦被滑落間露出隻着中衣的身軀。他低頭查看自己的衣衫,還好,除了外袍被褪去,裡衣還算齊整。隻是……
隻是枕畔殘留的龍涎香,和床榻外側明顯的凹陷痕迹,無不昭示着昨夜有人在此同眠。
“醒了。”
屏風外傳來熟悉的嗓音,驚得韶容呼吸一滞。東方禮一襲月白常服,正端着藥碗緩步而來。沒有半分帝王威儀,到像個尋常人家的小公子。
韶容下意識往床裡側挪了挪,這個動作卻讓東方禮眸光一暗。
帝王将藥碗遞了過去:“昨夜你突然昏睡,朕便留你在偏殿休息。這藥……是你那個朋友開的。”
韶容低頭看着碗中漆黑的藥汁,忽然嗅到一絲熟悉的苦澀,正是聞人舟常開的安神湯。他眉頭微蹙,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多謝陛下。”他仰頭一飲而盡,喉結随着吞咽上下滾動。放下藥碗時,正對上東方禮專注的目光,那眼神燙得他指尖一顫。
“阿容”東方禮突然開口,“朕昨夜想了許多……”
韶容屏住呼吸,卻見帝王隻是微微一笑,伸手替他拂開額前一縷散落的發絲。
“今日免朝。”東方禮的聲音忽然放得很輕,“陪朕……用個早膳可好?”
韶容一時恍惚。東方禮的指尖還停在他鬓邊,帶着龍涎香的溫度。他該答話的,可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遠。
東方禮是不同的。
與這位帝王同榻而眠,于他而言是隐秘的歡喜。即便隻是單純的留宿,即便什麼都不曾發生……韶容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
他想起自己對東方禮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那些在深夜輾轉時滋生的妄念,那些在戰場上生死一線時最不敢宣之于口的眷戀。
“臣……”韶容剛要開口,卻見東方禮忽然傾身靠近。帝王身上的溫度撲面而來,驚得他往後一仰。
“阿容……”東方禮整個人埋進他懷裡,聲音悶悶的,帶着前所未有的委屈,“你受了傷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不是讨厭我了?”
韶容渾身僵住,喉結艱難地滾動。東方禮的發絲蹭在他頸間,癢得心尖發顫。
“你怎麼可以讨厭我呢?”帝王擡頭,眼眶泛着紅,“你不是說要永遠陪着我嗎?”
韶容的呼吸徹底亂了。他看見東方禮眼中晃動的淚光,看見對方緊咬的下唇,更看見那雙眼底深藏的不安與眷戀。這一刻,所有理智土崩瓦解。
是情毒在作祟。
韶容突然清醒過來。東方禮此刻的異常,全因那深入骨髓的毒素。本就依賴他的帝王,此刻被毒性放大了所有情緒,才會使他更加患得患失。
這個認知像盆冷水澆在心頭,卻也讓他的眼神柔軟下來。
“沒有。”他擡手揉了揉東方禮的後頸,像安撫炸毛的貓兒,“不讨厭。”
指尖下的肌膚滾燙,他能感覺到東方禮在他掌心裡輕輕顫抖。帝王身上熟悉的龍涎香混着藥草的苦澀,萦繞在兩人咫尺之間的空氣裡。
韶容閉了閉眼,将那些翻湧的情愫生生壓回心底最深處。此刻東方禮的依賴、脆弱、甚至是那份若有似無的眷戀,都不過是毒發的症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