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膳太監正要上前布菜,韶容已先一步執起銀筷:“今日讓臣伺候陛下用膳可好?”
東方禮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随即綻開笑顔:“求之不得。”
屏風外,聞人舟垂首而立,餘光卻将殿内情形盡收眼底。他看見韶容修長的手指撫過酒壺,看見帝王癡纏的目光流連在将軍的側臉。
聞人舟微微蹙眉。帝王蒼白的面容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眼尾那抹紅暈太過鮮豔,像是……像是情動的征兆。
“你們都退下吧。”韶容突然開口,聲音裡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這裡有本帥。”
幾位侍女看向帝王,見東方禮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這才魚貫退出。聞人舟遲疑了一瞬,在韶容警告的目光中,也隻能跟着退出殿外。
厚重的殿門緩緩合上,将滿室燭光與兩道糾纏的身影隔絕在内。
聞人舟站在廊下,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作為神醫,他從未看錯過任何齒痕。僅此一眼,他便确定韶容耳垂上那個傷口,正是出自方才那位九五之尊之口。
殿内,燭火搖曳。東方禮的目光順着韶容的側臉遊移,最終定格在那雙薄唇上。他不自覺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回味着前些日子偷香時嘗到的柔軟觸感。
“陛下?”韶容遞來酒杯。
東方禮恍然回神,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不過片刻,他的眼睫便如蝶翼般輕顫起來,整個人洩力般倒向韶容肩頭。
韶容放下銀筷,手臂穿過帝王膝彎,将人打橫抱起,往屏風後走去。
聞人舟如鬼魅般閃入殿内。他指尖輕點案上空杯,沾了沾殘餘的酒液放在鼻尖輕嗅,眉頭驟然緊鎖。
屏風後,韶容正彎腰将帝王安置在龍榻上。聞人舟無聲無息地跪坐在榻邊,三指搭上東方禮的腕脈。
“确是玄武情毒。”他聲音壓得極低,“至少潛伏五六年了。下毒之人手法精妙,隻是經年累月下來,也會影響性情。”
“五六年?!”韶容聲音陡然拔高。
那豈不是自己遠赴邊關時,東方禮就已身中此毒?那些輾轉難眠的深夜,又是誰會為他拭去眼角淚痕?
聞人舟收手起身,不動聲色貼近韶容:“此毒最毒之處,在于情動時心如刀絞。”話音未落,一枚銀針已沒入韶容腰側。
韶容正陷在紛亂思緒中,猝不及防向後倒去,被聞人舟穩穩接住。
月白華服與内侍服侍交疊的刹那,一道寒光閃過。
本該昏迷的東方禮執劍而立,劍鋒緊貼聞人舟咽喉。燭火在劍身上跳動,映出帝王猩紅的眼尾。
“陛下終于不裝了?”聞人舟挑眉,指尖仍穩穩托着韶容的後頸。
方才進殿時他就察覺異常,那酒裡根本沒有曼陀羅的味道。
東方禮劍尖往前送了半寸,血珠順着聞人舟脖頸滑落:“你對阿容做了什麼?”帝王的聲音裡壓抑着暴怒的顫抖。
“不過是讓他小睡片刻。”聞人舟不慌不忙地擡眸,與帝王四目相對,“畢竟接下來的對話,不适合讓他聽見。”
燭火在二人中間跳動,聞人舟突然輕笑:“陛下現在可以解釋解釋,為何西郊大營,要趁人之危了。”
東方禮瞳孔驟縮,他怎麼會知道。
“這是朕與阿容的事。”帝王又逼近半步,劍鋒在聞人舟咽喉處劃出更深的血痕,“輪不到外人置喙。”說着便要伸手去奪昏迷的韶容。
“外人?”聞人舟身形如鬼魅般後撤,輕巧地将韶容安置在一旁的軟榻上。
他知道此刻不宜再激怒帝王,但有些話不得不說。
“那陛下可知,您一時興起留下的牙印,差點要了離思的命?”聞人舟聲音陡然轉冷,“高熱不退,舊傷複發,若是我晚到了半個時辰,此刻他便該是具漂亮屍體了。”
帝王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蒼白起來,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這兩日陛下沒見到大都督上朝吧?”聞人舟趁機逼近一步,“因為他卧病在府,為找出那個‘登徒子’,差點把西郊大營翻了個底朝天。”
聞人舟可以調笑韶容,可以惹惱許易歌,卻絕不容忍任何人傷害他們分毫。當日若非信鴿察覺異樣,飛越三十裡去京郊客棧尋他……
若再晚上半個時辰,韶容這條命,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陛下還真是‘年少輕狂’。”聞人舟冷笑,“在邊關時你一道摻了幾句相思的聖旨,就讓離思帶着一身傷去拼命。如今又……”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見九五之尊竟單膝跪在軟榻前,顫抖的手指緊緊攥住韶容一片衣角。
帝王垂落的睫毛上,懸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