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丈夫”咬得極輕,芽芽耳朵卻仿佛被灼燙了一下,她縮了縮肩膀,将半張臉埋進被子裡。
“不久的,不久的,恁,恁原先住外村兒,後來說要來找俺,翻山時候出岔子啦,就恁叫俺背下山那回……”
“那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又是…在哪成的親?”
芽芽感覺額角都冒冷汗了,她蹙緊了眉頭,腦子裡亂七八糟飄過了很多事。
“額……就是,俺爺還在的時候,帶俺去給恁治病,那會兒恁發高熱,俺照顧了恁許久,一來二去的,咱倆就……”
齊霁在黑暗中仔細地瞧着芽芽光潔的後頸,聽着她說的那些事,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噢…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齊霁眨了眨眼,心裡想着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肯定是想來找芽芽一起生活的,隻不過翻山時出了意外,才會讓他奪了舍……
“那…我的家人呢?他們可還安好?”
問題真多呀……
芽芽咬着牙關吸了一口氣,耐着性子答:“恁沒有家人啦,跟俺一樣,是個孤兒,被俺爺的故友拉扯大的,他老人家身子骨還中,不過,俺回來後就沒咋見過他了,畢竟,那算恁的家人嘛……”
說完,趁着他還沒問下一句,芽芽忙又開口,結束了話題:“中啦,趕緊睡吧,明兒俺還一堆活計咧。”
芽芽撿了個男人的事很快就在橋頭莊裡傳開了。
芽芽也不甚在意,反正若是想要齊霁長久留在莊子裡,免不了要四處走動,遲早要讓大家知道的。
隻不過,對于這消息是如何傳的,傳成了什麼樣,芽芽倒是還有些好奇。
田埂上的露水浸透了綁腿的麻布,芽芽抹了一把鼻頭的細汗,擡起頭,陽光撥開雲層,有些刺眼了,估摸着應該辰時了。
六歲的般般蹲在田埂上,正用小手攥着青秧認真的分株。
王嬸子扶着腰湊近了芽芽,胳膊肘輕輕戳了一下她。
“诶,看不出來呀,小丫頭片子還怪能耐,快和你嬸子說說,咋找的?”
芽芽瞥她一眼,裝作聽不懂,尬笑兩聲,埋頭繼續插秧。“啥呀,俺某明白哩。”
芽芽今日本來應該在家裡照顧齊霁的,要不是王嬸子求她幫忙說會給她雞蛋當報酬,她也不會來。
“還能是啥呀!”王嬸子驚叫一聲,拍了一下芽芽的肩膀,用着生怕别人聽不見的音量道:“你男人呀!嬸子我昨個兒路過周玉那小子家門口的時候都聽見他說啦!說你在家裡藏了個男人哩!”
芽芽手一松,秧苗“噗通”一聲栽進泥水裡,歪倒下去。
“娘!你又偷聽人家牆角!”
般般摔了手裡的秧苗嗖的一下站起來,王嬸子混她一眼,撩起泥水往她身上潑。
“小賤蹄子!就你話多!幹你的活罷!”
話音未落,王嬸子又轉過頭來,對着芽芽燦笑:“哎呀,你不要在意,嬸子也是擔心你,你說你這才過了守喪期,就迫不及待帶了個男人回來,咱們這莊子上難免會有說閑話的嘛……”
日頭愈發曬了,芽芽搖了搖頭,彎下腰去撈起那株歪倒的秧苗。“恁白說她啦,般般這妮兒可懂事嘞。”
王嬸子吃了癟,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白了田埂上的般般一眼,就轉頭去幹自己的活了。
芽芽隻答應幹一個上午,午時就催着王嬸子去她家裡拿雞蛋,順便還了上次借的玉米面,王嬸子見她滿頭大汗的,還大方的多給她塞了一個。
“回頭嬸子上你家去,替你把把關啊!”
芽芽抱着五個雞蛋往家走,王嬸子的大嗓門追在身後,她敷衍的應了一聲,腳步放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