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率先回過頭,她聽出這是徐子安的聲音了。
徐子安急着從樓上跑下來,耳朵還有些紅,他依着謝盈所說,“謎底的确在剛才姑娘所念的詞中,就是月字。”
徐子安看了謝盈一眼,這樣說,不會讓謝宜太難堪。謝二姑娘顧慮當真周全,做事也妥當。
今日謝盈穿了一身雲峰白,連頭上的钗子也在月色下泛光,遠遠看着,猶如圓月高不可攀。
老闆笑着點了點頭,“沒錯沒錯,謎底的确是月。”
衆人不明白怎麼會是月,都低頭琢磨起來,想了一會兒就茅塞頓開了,每月到二十多日,月亮的确是有角的,初幾的月牙有角,到十五又成圓月了。今兒中秋,謎題也多與月有關,他們光顧着“角”了,想動物才有角,卻沒想到答案最是簡單。
無人看謝宜,也無人在乎她剛才念了多好的詞,本來在這就是為了猜謎題,又不是作詩作詞,好與不好與他們有何相幹。
能猜中燈謎才是要緊的,有幾人的目光還落在謝盈身上,這位姑娘雖然站在後頭,可說話時胸有成竹,估計早就猜出來了。
謝宜這才明白,這裡是在猜燈謎。書坊前有燈,燈下挂着燈謎,可是别的鋪子前面也有。
想想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謝宜臉上一熱,她不禁咬住唇。她怎麼就不問問清楚,等一會兒,光憑一句話就來作詞?
謝盈說不上自己心裡什麼感覺,她知道今日是因為自己冒失,不怪謝盈。
但是這樣的事都幾次了,在詩會上徐子安求詩,謝盈提出替她來寫,還有前些日子在家中,徐子安的書童來送帖節禮,她又鬧了笑話,是謝盈讓丫鬟取來禮單和拜帖。
今日也是。
比起感激,謝宜心裡更多的是難堪。難堪于被二人撞見這一幕,若二人不在,她大可以說是自己沒聽見前面的,不知者不怪。或是隻有一人在,也好過現在這樣。
可偏偏二人一起說出了謎底,默契非常,看得謝宜心裡難受得厲害。不僅如此,還有人非要把謝盈和徐子安扯在一起。
老闆笑着,看了謝盈一眼,又看向不遠處的徐子安,“今日兩位都猜中了,但彩頭隻有一個……”
徐子安隻能看見謝盈的背影,他道:“我們雖是一同說的,可卻是謝二姑娘先說了謎底在詞中,彩頭理應歸她。”
老闆道:“這話沒錯,的确是這位姑娘先說出來的,這玉兔燈就歸這位姑娘了!”
衆人拍掌叫好,雖然詞是謝宜說的,可俨然她所說和謎題無關。謝盈為之解圍,卻不能因為謎底在詞中就算謝宜猜中的。
而徐子安說得慢,謝盈赢得彩頭也算實至名歸。
謝盈微微低下頭,姿态謙遜,“是諸位相讓,老闆也給了提示,不然我也猜不到。祝老闆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謝盈給照水使了個眼色,照水過去把玉兔燈拿了回來。
老闆笑呵呵的,又開始說下一個謎題,衆人又忙着猜燈謎了,最好看的玉兔燈雖然被赢走了,還有别的彩頭在。
謝盈不欲在這裡湊熱鬧,朝着謝宜走過去。
徐子安上前兩步,手在袖子下緊緊握成了拳,“謝二姑娘。”
謝盈點了下頭,慢慢停在了謝宜面前,“早就叮囑過你莫要心急,你在外代表的是尚書府的臉面。時辰不早了,我先回了,你也早些回去。”
謝宜低着頭道:“是,二姐姐。”
謝盈又看了眼徐子安,倒是會英雄救美。
徐子安跟了兩步,又喊了聲謝二姑娘。
謝盈想起自己還在賭坊押了八十兩銀子,遂道:“公子安好,剛過鄉試,公子考得如何?”
徐子安有些緊張,想了想,自己考得還算不錯,便答了兩個字,“尚可。”
謝盈笑了一下,夢中徐子安考中解元,在京城一衆考生中排頭名。既然有學問,隻要穩定發揮就好。她道:“那祝公子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她沖着徐子安點了下頭,就帶着丫鬟回了。
徐子安目送謝盈離開,謝宜在一旁看了半響,開口道:“徐公子。”
徐子安回過神來,“謝姑娘。”
謝宜道:“剛才多謝公子幫忙解圍,真是讓公子見笑了,我也沒想到這兒是在猜燈謎,一時興起,才作了首詞。”
徐子安搖了搖頭,“我也沒幫上什麼忙,言重了。謝姑娘若想作詩作詞,如雲客棧今晚有個小詩會,便以中秋為題,姑娘可以去那邊。”
謝宜心裡一暖,剛要說話,頭頂傳來一聲嗤笑。
她皺着眉仰頭朝聲音來處看去,書坊旁邊是座酒樓,有兩位公子站在二樓窗邊。
一個一身艾綠,面容透着幾分意氣,眼睛圓,笑得好似小動物。另一個身穿暗藍色長衫,上面花紋謝宜不認得,但遠看流光溢彩的,估計裡面摻了銀線。他半靠着窗,手裡拿着酒壺,因為喝過酒唇色盈潤,生了雙瑞鳳眼,眼睛狹長,眼中帶着兩分嘲弄,以至于唇角彎起的弧度都有些涼薄。
謝宜擡頭看去,若二人笑得不是自己,她倒還覺得兩人衣冠楚楚,可是,那個圓眼公子又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