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外婆的意識越飛越遠,無數的畫面在她腦海中走馬觀花似的閃過,她努力想要抓住它們,卻隻感覺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
最後浮現在她眼前的還是施曉芸小時候對着她喊疼的那一幕。
“……媽,我好疼啊……”
“……牙床都黑到這種程度了,不疼才怪……”
“那怎麼辦?我以後會不會吃東西都是問題?”
“之前就跟你說過,讓你不要再吃糖了,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簡外婆彌留之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費力地呼着氣:“……你們……要……好好……”的。
她是真的真的一心為了施曉芸好,替她覓了個良人。
也是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以後會哭着跟她喊疼。
人在最後關頭,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
施曉芸怔怔地站在那裡。
門口的簡随聽到這裡,不知為何忽然跌坐在地上,連同她手裡的書一起,發出“啪嗒”一聲。
她的年紀太小了,所以很多話聽的半懂不懂。
但“同性戀”這三個字,她每個字都認識。
施曉芸被她的動靜驚醒,總算是回過神來。
她的目光終于落在了病床上的人身上。
簡外婆的臉上還殘留着那份擔憂,隻是她再也睜不開眼了。
千裡孤墳,往後無處話凄涼。
施曉芸這時才意識到,套在她心裡的那具枷鎖,終于松開了。
以後應該也不會再有人在她的耳邊喋喋不休了,她今後自由了,她此刻也成了孤家寡人。
施曉芸心裡壓着的那點柔情和悔意,終究是再也找不到傾訴的對象。
簡外婆的葬禮被施曉芸操辦的很潦草,她态度強硬的沒讓簡青明跟着插手。
簡随隻能想起來,那天所有的親朋好友臉上都戴了一層名為悲傷的面具。
簡随總覺得自己被困在了外婆去世的那個午後,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能夢見自己推開房門走到了外婆和施曉芸面前。
夢醒後,她們的面容模糊。
簡随摸着胸口,總覺得外婆好像還在那個醫院裡。
她隻是在等着簡随去看她。
簡随再次見到施曉芸,是在兩個月後。
施曉芸帶着一份離婚協議來到了二号公寓。
她的臉上還是慣常的冷漠,簡随忍不住想,她或許隻是在面對他們父女的時候帶着這種臉色。
不出意外的,簡随被簡青明叫了出去,他彎下腰來摸了摸她的頭:“歲歲去找林霁玩好不好?爸爸有事要跟你媽媽談。”
簡随很自覺的邁着小短腿走了出去,她也沒問為什麼。
末了簡随聽到他對施曉芸說:“你是不是很久沒抱過歲歲了?她再過幾年變化就更大了,你到時候可能都抱不動她了……”
他總是這樣溫溫和和的對人和事,也不論來人的态度有多冷淡。
簡随被陳老太太熱情的迎進了門。
果不其然,林霁又在那裡倒騰她的遊戲機。
陳老太太恨鐵不成鋼:“林霁,别玩你的遊戲機了,歲歲來找你玩了。”
林霁擡起頭,簡随對她展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林霁跳下沙發,毫不見外的拉着簡随往外走:“知道了,外婆,我跟簡随出去玩了。”
林霁把她拉到了樓下的花壇邊坐着,她迫不及待地掏出遊戲機,“這個遊戲叫《拳皇》,很好玩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
簡随呐呐的開口:“我不會玩。”
林霁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沒關系,我教你。”
十分鐘後,她看着屏幕裡自己操縱的人物被對手打倒在地上,覺得臉有點疼。
簡随笑得露出了尖尖的虎牙,“我好像很笨,幫不了你什麼……”
明明是很自責的話,她說出口的時候卻隻感覺到了一陣輕松。
林大小姐很氣惱:“這個東西不好玩,我另外帶你去玩個好玩的。”
林霁把遊戲機揣進兜裡,她說着就拉着簡随跑到了二中的那片蓮藕塘邊。
林霁身輕如燕地踩着那道跟她一樣高的鐵栅欄翻了過去,她衣兜裡的遊戲機愣是一點兒都沒晃,動作間甚至頗有帶頭大哥的風範,完事後她點評道:“也不過如此嘛。”
林大小姐隔着鐵栅欄跟簡随對視:“你過得來嗎?”
簡随是個老實孩子,她不敢妄動,隻是搖了搖頭:“我不會翻。”
林霁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也沒嫌棄她:“那你就站在這裡給我把風,幫我看着人,這個你總會吧?”
簡随睜着大眼睛,遲疑地點了點頭:“嗯,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