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公寓早年間其實不叫這個名兒,它有一個更樸素原始的名兒——瓦子屋,來源于周圍的一大片老瓦房。
十多年前二中辦學的名聲傳出去了,各地慕名來求學的人也多了起來。
二中原先的校領導就在以前的校址上擴建了一番,還在周圍築起了高高的圍牆,瓦子屋幸在其中,順理成章的演變成現在的教師公寓之一。
二中占的這片兒地本來就在城郊,離中心商業區有十萬八千裡的距離,住在這兒的基本都是些無所事事的老幼婦孺,所以二号公寓魚龍混雜,互相來往的也不全是什麼有涵養的高級知識分子,有時候街坊鄰裡相互罵起街來,自帶十倍高級擴音器,隔着好長一段長坡路都能聽見。
早年間的人類活動也沒什麼創新,電視看膩了就聚在一起打牌,打牌的時候必定要聊閑事。
來來去去就那幾樣,無非就是聽八卦和說八卦人不同。
林霁她爸去世了以後,她再回到教師公寓,就總是會有那麼幾個“善良熱心”的阿姨和奶奶拉着她的手,問她們家的具體情況,問完了之後還要充滿“同情”的對她感歎一句,“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呀!”
再“善良”一點的,還會直接問“你還想要個爸爸嗎?”
話裡話外都在擔心林霁她媽以後找不到依靠,想再給林霁找個便宜的爹。
林霁煩的很,她實在是用不着這群人來替她操這個鳥心,她的性格直接,那時候被問的煩了,她就索性不出門,也不出去找什麼“玩伴”,一個人躲在屋子裡看電視打遊戲,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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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林霁早年間的記憶,現在看來,這些人跟她記憶裡的差不多,還是沒有變,嘴碎的功力一流又深厚,什麼樣的事情都愛點評一遍。
林霁進門的時候特意加重了步伐來彰顯存在。
但是“坐地炮”的聲音絲毫不減。
“說起來青明也是可憐哪,攤上了這種婆娘,他這麼多年了也一直沒想再另外找一個,造孽啊!”
另一個人接上:“幸好他女兒簡随争氣,都說女肖父,男肖母,得虧簡随不像她媽。”
“聽我兒子說簡随讀書厲害呀,在學校裡一直都是第一來着。”
聒噪的聲音更上一層樓:“我看有些東西也說不定,小姑娘的品性怎麼樣現在看得出來嗎?隻希望簡随沒被她那個糟心的媽給影響。”
林霁的腳步一頓,她的表情有點僵。
幸虧這時陳老太太注意到了門口的她,“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林霁凍着一張臉,臉上明晃晃的寫着“不高興”三個大字,“開學典禮,今天不上課。”
“哦,那咱們回去吧。”少爺蹲在陳老太太的腳邊撒嬌,陳老太太站起身安撫地摸了摸狗頭。
她說是來打牌,但林霁看她也沒有坐在牌桌上大殺四方,反而是坐在一旁悠閑的剝着花生米觀戰。
一旁跟她坐在一起的老太太見她起身要離開了,也跟着起身離開,“你走了,我也不溜了,回去做飯喏。”
林霁轉身欲走,卻聽見身後有“熱心”人問道:“這是淑華的孫女吧?叫林霁是不是?哎喲,這一轉眼你都已經這麼大了,你上高中了是吧?你媽媽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再另外找對象啊?”
林霁的耳力好,她聽出剛才說簡随風涼話的人裡,就有這位長舌大嬸的一席之地。
她心說不怎麼樣,這還輪不到您來操這個爛心。
林霁不搭腔,轉身就走。
問話的人看起來有些下不來台。
“我們家陳蘭現在發展的還行。”還是陳老太太站出來緩解尴尬,“林霁這孩子早上沒吃早餐呢,她現在脾氣有點大,我趕着回去給她做飯,走了啊。”
出了門之後林霁的臉色一直都凍着,活像是屋裡的那些人欠了她百八十來萬的債。
陳老太太忍不住說,“你擺着這個臉色給誰看啊?”
林霁:“沒誰,我就是看不慣她們多嘴多舌的樣子,外婆,你每天來這種地方聽她們八婆就不覺得難受嗎?”
“說這些小孩子話,就證明你還沒長大。”陳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你以後成熟了就知道了,人哪,在一個環境裡不紮堆,那叫異類。”
林霁反駁她,“要跟這種人混在一起,我甯願這輩子都不長大。”
她臉上帶着未經世事的稚氣,平常的行事作風也全憑個人的喜惡,讨厭一個人就會明晃晃的在自己臉上挂着“你給我滾遠點”的信号,基本上是個藏不住事的性子。
說白了就是個泡在蜜罐裡,不知人間柴米油鹽醬醋茶貴的高傲大小姐脾氣。
陳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你現在還是讷讷子(小孩子)不懂事,就會亂說話,你以後總不能永遠不和她們這種人打交道吧,現在有我跟你媽替你攔着,但是今後你總要一個人面對這些的。”
林霁抿着嘴不說話了。
在進到家門口的時候,她默默的看了對門一眼。
她慶幸地想,幸好簡随沒有聽見樓下的那些閑言閑語。
簡随要是不小心聽到了這些話,心裡指不定該有多難受!
林霁想到這裡有些走神。
進了屋以後她忽然問:“外婆,簡随她以前是不是經常聽到這種話?”
陳老太太的表情帶了點憐惜,“大家都是街坊鄰居,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哪家有什麼事,出了意外,都不用刻意傳,就都知道了。”
陳老太太話語一頓,“施曉芸——簡随的媽媽,她是……你也知道她不是個好人,她那時候鬧着要跟小簡離婚,她鬧起來什麼臉都不要,什麼事都敢往外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