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神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去。
“坤境,帶她離開!事後再行詢問!”檀殷命令道。
“是!”
就在他們分心之時,烏缇娜突然怒目圓睜,雙拳猛地一握。衆神面前,一塊巨大的紅色冰牆拔地而起,擋在他們和烏缇娜之間。
“糟了!”他們往牆的一側跑去,牆卻比他們的腳步延申得更快,他們跑不出去,就向上飛去,而紅色的冰已先于他們造出了天花闆。他們跑了一圈,又飛了一圈,卻使得紅冰為他們量身打造了一個牢籠,将他們牢牢鎖住。
“可恨!”白無常憤怒地向冰壁揮拳,拳頭砸在冰上,卻不生半點波瀾,“那人類女子定是她招來的救兵!就為了讓我們分心一刻,造出這樣的結界!”
“這确是結界。”淩清撫摸着紅色的冰體,道,“她最終還是硬逼出了混元石之力,才造得這鐵壁銅牆......”
“無妨。”坤境鎮住滿腔怒火,冷靜道,“她傷成那樣,還硬逼出混元石之力,等于自尋死路。這結界固然牢固,但也堅持不了太久。”
黑無常冷笑道:“何況‘天骨鍊’還會繼續剝奪她的意識,要不了多久,就......”
“那女孩......”檀殷打斷他的話,低吟思忖,“那女孩真的是人類嗎?”
坤境聽後疑惑不解:“晚輩靠近她時,她的确隻有人類的氣息。這是萬分不假的。前輩何出此言?”
“沒什麼,許是我多想了罷。”
烏缇娜仍是被骨鍊吊住的跪姿,經這突然爆發的力量一沖擊,全身幾處創口一同綻開。她垂下頭,大口吐着鮮血。
“莫天遙,莫天遙......你怎麼了......”趙雪晴輕拍她的脊背,焦心得淚流滿面,卻感覺手掌濕潤,收回一看,滿手浸透鮮血。“你到底怎麼了!”她哭喊道,“那些人是誰啊?!”
烏缇娜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她。她到這裡多久了?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她明明已經消除了她的記憶,她怎麼還能記得她......
但眼下她實在沒時間,也沒力氣發問,隻是雙唇翕動:“甯波......”
趙雪晴面前,現出甯波槍,在風中懸着。
這柄魔槍,随烏缇娜出生入死一萬年,形同她的左右手。如今她卻隻有将它喚出的力量,根本無力操使,隻能默念法咒,希冀它能替她完成最後一件事。
“舉槍......殺了我。”烏缇娜轉頭對趙雪晴道。此刻她連說話都已艱難。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開什麼玩笑?!”
“你還在執着什麼......現在你還看不出我是女子嗎......”
趙雪晴恍然,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她的容貌,她披散的長發、她那絲毫不能掩蓋身形的戰袍......
趙雪晴顫抖着伸出手,伸入她的領子,在咽喉處反複摩挲,終于确認——她沒有喉結。
“現在你信了。”烏缇娜道。
“但我不能殺了你。”趙雪晴收回手,柔聲道,“盡管你騙了我,但我想你是有苦衷的吧。那個拯救我,保護我的人仍然是你,你并沒有變。能認識你已經很幸運。你既是女子,便是我的摯友。我如何能夠見死不救,反而恩将仇報呢?”
“你清醒點吧!”烏缇娜撐起全部的音量,怒聲道,“你已看到我施法設結界,怎麼還不明白我并非人類?如果這個事實還不足以讓你動手,那麼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十年前,你父母葬身的海嘯,是我發動的。”
趙雪晴一愣,發起脾氣:“你腦子有什麼毛病?這種事情好玩嗎?!”
“如你所見,方才我發動的結界,是以寒冰凝就。我的法術皆為縱水之術。十年前,我與神界有過一戰。為退敵,我在人界發動海嘯,引水入天淹沒神殿。當時你的父親趙飛秦,帶着你和你的母親文思鸢,在沿海一帶任職。那日他們帶着你至海邊遊玩,我就是用你眼前的這杆槍,發動海嘯,殺了他們......他們為将你推向高處,失去了逃走的......時機......”她一連串說下來,消耗過大,氣喘不已。
她父母的名字,任職地,他們當日的活動......每一個細節,全都無縫地契合她的記憶。
趙雪晴從烏缇娜身邊離開,站起身,眼睛卻一寸不移地看着她的臉。
藍色的眼眸,狹長的瞳孔,額心若隐若現的水紋印......這張她曾熟悉卻羞于回想的美麗容貌,如今在她眼前卻覆上了一層恐怖的迷霧,令她心悸。
這個女子真的不是人類,從頭到尾,從内而外,都不是。她是什麼?她到底是什麼?
“你是什麼?你到底......”趙雪晴欲言又止——烏缇娜已失去意識,不能再回答她。
甯波槍就在她眼前。魇山冰髓發出奇異的藍光。她能感覺到它強大的力量,正在向她招手。
她靠近槍身,指尖觸及冰髓的刹那,她回到了海嘯那一日。
趙雪晴身處海水之中,起起伏伏地踩空,一次次被鹹鹹的海水嗆得難受,卻看見雲際的人影,和奇異的藍光,與今日她于這柄槍\頭之上所見,一模一樣。她哭着,喊着。無邊無盡的濤濤海水,即是絕望本身。就在她要被淹沒之時,兩雙手托住她,将她推往一處高地。她脫離了險境,卻親眼看着她親愛的父母被越沖越遠,一個浪頭蓋過,再看不到人影。
她瀕臨崩潰,卻驟然驚醒,自己仍在蘆葦蕩中,眼前是發着藍光的槍,和跪在地上的“莫天遙”。
她終于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翻江倒海的力量,終于相信此人所言皆為真實!
“真的是你!”趙雪晴崩潰痛哭,“真的是你——!!!”
原來所謂天災竟是人禍!那般寵愛她的父母,竟是這樣死于魔爪之下。她隻享了六年的父母之恩,就開始綿延一生的孤苦無依和備受欺淩。而罪魁禍首就在她眼前,就是這個跪着的,欺騙了她那麼久的女子!
“好,我答應你!”趙雪晴抓過槍。那槍沉得她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她爬起,牢牢攥緊槍柄,站穩腳步,拖過\槍\頭抵在烏缇娜左胸,料想此處應是心髒所在。
但須臾,她顫抖的手還是将冰髓右移了幾寸,一咬牙一閉眼,用盡全部力氣刺出一槍。
烏缇娜受了這一槍,陡然醒來,低頭隻見魇山冰髓已沒\入她胸膛一半。
“足夠了,謝謝。”她笑了,喃喃出最後一句話:“魔蠱血契,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