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裡豺狼虎豹衆多,給你個東西防身。”
螢把那東西往地上一扔:“又醜又笨重,我才不要。我有鬼火,還怕什麼?”
烏缇娜一步蹿到她面前,兩指飛快往她心口一點!
她被點退半步,又聽她道:“你再試試鬼火。”
她一試,雙手真的燃不起半點火星。
“現在你隻有流星錘可以用了。”烏缇娜道。
她氣得說不出話。
“我說過要教你東西,可你這副模樣,我又何必自取其辱?”烏缇娜道:“那東西随便你怎麼用,能達到目的就行。這山中猛獸的數量,應該能讓我回來後,看到你有點出息。”
夜已深,星月俱黯。
啟智書院的後門開着,青衣人影徐徐步入。
兩個月,冬雪化春風,她又回到了這裡,收起魔族之名“烏缇娜”,換回私塾先生“莫天遙”的面孔。
兩隻腳剛踏進後門,一個斑白頭發的男子即刻單膝跪下,俯首道:“奉陛下聖旨,自此時起,在下李戎,便是莫先生您的屬下!一切行動,悉聽吩咐!”
莫天遙看了李戎一眼,便對着空空夜色恭敬行禮:“草民謝主隆恩!”
夜色中便響起一個聲音:“平身。”随之而來的是繡着龍圖的華服,和華服下的帝王,李鮮。
他眼睛看着莫天遙,卻對李戎道:“說吧。”
李戎膝蓋轉向李鮮,低頭道:“禀陛下,莫先生在天霁山中,始終努力找尋寒冰玉,未與龍織月,或襄政王府任何人,有過任何接觸!現已在襄政王府招兵中勝出,已被襄政王收入府中!”
李鮮點點頭,從他身後出現的是啟智書院的老先生,趙逸先。他布滿青筋和皺紋的手緩緩拉開一個金色織錦的卷軸,道:“陛下密诏!朕命莫卿天遙為平叛暗使,李戎為副暗使,從暗使命。二人祿遇從優,皆吏部特設。欽此!”
莫天遙和李戎伏地叩拜:“謝主隆恩!”
一切塵埃落定。李鮮的臉卻依舊冰冷:“别急着謝恩。莫天遙,你可知方才李戎說出的若不是那番話,那麼嚴内侍念的,便是另一道密旨。你可想聽聽?”
莫天遙道:“草民願聞。”
趙逸先走到他面前,語聲蒼老卻沉穩:“陛下口谕!莫天遙暗通叛黨,罪無可恕。殺!”
“謝皇上!”莫天遙仍舊叩首。
李鮮道:“你為朕深入虎穴,朕卻命人監視于你,稍有差池便要你性命。你這恩謝得當真沒有半點怨氣麼?!”
莫天遙依舊伏首:“皇上容禀:天子之尊,關切重大。您的皇叔尚不值得信任,遑論突然現身的草民呢?草民不會,也不應有怨。且非如此,草民怎會知天子信任,來之不易,從而視若至寶,不敢辜負萬一。”
李鮮的腳步聲步步逼近。直到莫天遙看到,一雙金線繡成的鞋,就在他眼前。
他俯身将莫天遙扶起,和色道:“若沒有你,朕不會從邱東銘口中得知襄政王府竟有招兵買馬的打算,若不是你,可能到了李淵兵臨城下之時,朕還被悶在鼓裡。”
莫天遙道:“草民既生為本朝子民,自不容真龍天威為他人玷污!”
李鮮眸中終于現了暖色。
于是便聞趙逸先道:“此去王府,危機重重。莫公子,李大人,請務必保重!”
破曉之前,啟智書院終于将李鮮送走。莫天遙知道,他一時還走不了,因為趙逸先正在他身後,等着他回頭。
于是他便回頭:“趙先生,我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趙逸先神色複雜:“那時我發現了你的才能,便薦你于禦前。一為報你救命之恩,二為助力平叛之事。然如今,老夫卻将你推入險境......”
“在下會保重自己的。先生勿要挂心。”莫天遙寬慰道。
“不,你不明白。那襄政王為人行事之狠辣,怕是隻有聖上和老夫知曉。當年他咄咄逼人之勢仍曆曆在目,若非聖上賢明,允我退隐,我早已是黃泉中枯骨一副。”他突然緊握莫天遙的手,目光炯炯:“公子,你這一去,是赴身虎口。李淵不可能不知邱東銘被俘,從而想到宮中有細作派出。此番幽碧湖宴飲,說是賠禮道歉,難說不是請君入甕!”
莫天遙思忖片刻,沉聲道:“事已至此,無路可退。他這招棋,是請君入甕,還是引狼入室,他未必說了算。”
空曠的街道上,少女的衣帶在風中孤獨作響,當第一縷晨光破開昏沉,雪晴終于鼓起勇氣叫住與她背道而行的莫天遙。
“何事?”他問道。
她滿腦子裝着今夜偷聽來的,他和她的祖父,以及那手握至高皇權之人的談話,卻還是忍下了一切疑問和擔憂。
莫天遙是她親口叫住的,可她卻說不出一句話。
莫天遙回頭繼續走,她跟出幾步,他停下,她也停下。
“想問什麼便問吧。”他道。
“你不會告訴我的。”她小聲道。
“那便回去吧。”他繼續走,她一路跟,不知走出多遠,他猛然回頭,閃到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帶你走。”他冰冷的表情,若隐若現着厭惡,似利刃無情。
她咬着唇,噙着淚,也噙着她全部的倔強。
晨光灑滿身後路,她卻無論如何不肯回頭。
莫天遙伸出手,卻不是拭去她的淚,而是往她眉心一點,指下即刻亮起耀眼的光,一如當日他對林知連做的那樣。
清晨的陽光溫柔而明媚,風平浪靜的一天從此開始。雪晴昏迷前,最後看見的,是在他額心印無聲閃爍的水紋印,和一雙狹長的瞳孔。
此時已安坐朝堂之上的李鮮不會想到,昨夜他距離這紋印和瞳孔,僅僅一步之遙。
他更不會知道,李戎在天霁山中所監視的,都是這紋印和瞳孔造出的幻象。莫天遙的真面目,被隐藏在李戎無意犯下的欺君之罪背後。
他精心布下的這個局,從一開始就不屬于他。相反,身為一朝君主的他,其實早已在别人的局裡,做了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