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們終于安靜了。”女人在滿屋的血腥味中傲視僅存的二十人。
此刻的鴉雀無聲,恰是地獄的聲音。
她竟突然變了個人,抱了個萬福,恭恭敬敬道:“小女龍氏織月,見過各位掌門。”
她用柔軟嬌嫩的聲音道出一個個可怕的真相:“裕衡早就死了,是小女殺的。小女殺了他再以他的名義叫你們來,沒想到你們真的一個不落。看來你們都對寒冰玉志在必得。那不是正好,寒冰玉就在你們腳下的天霁山中,你們誰能找到,不就歸誰了?”
“隻怕不待寒冰玉在落入我們手裡,我們就會被你殺掉!”軒逸冷冷道。
“你也太悲觀了些。”龍織月笑吟吟答:“我在你們眼裡便是如此暴戾無道麼?莫忘了我終究是個女人,總不至于對你們太狠。隻要找到寒冰玉交到我這裡,各位盡可平安歸去……”
“偌大的天霁山,你又如何困得住我們?又如何知道誰在哪裡找到了寒冰玉?”非緣問得直截了當,他已對這個女人的狠毒毫不意外。
“我自有我的法子……”她說到一半,餘光瞥見了倚靠在門框上的青衣人。
不論是起初的議論紛紛,還是後來的刀光劍影,直到現在的鴉雀無聲,烏壓壓的人群中都不見他的影子,他始終抱臂倚門,白色面紗上,海底深淵一般的藍色眼珠輕靈地跳動着,似乎在觀察每個人,又似乎并不是。除了那雙眼睛,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就沒移動過。
龍織月步至他跟前:“你是誰?”
“我是墨瀾。”
“我問你的身份。”
“我是他的弟子。”青衣人指着地上胤山派首尊的屍體。
“不,你不是!”龍織月一下盯住他。
“你殺了我師父,卻要我如何自證?”
“摘下你的面紗!”
此時所有人都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這個年紀尚輕的少年人,将迎來怎樣恐怖的死法?
墨瀾道:“你别吐就行。”
面紗後,是一張被密密麻麻的坑洞,深深淺淺的疤痕和若隐若現的血絲糊成一團,分不清哪裡是嘴,哪裡是鼻子的臉。
龍織月一時蹙眉捂嘴,腹中已是翻江倒海。
“我說什麼來着……”墨瀾戴上面紗,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漫長的一夜在壓抑的氣氛中過去。天甯派帶着幾個盟幫安葬了天霁一派滿門,天霁山莊便人去樓空。曾經的江湖大幫從此日落西山。
人們很快發現了龍織月的手段。
雪花從空中落下,卻無法落到地面,停留在高空,仿佛被無形的手托住。從山腳的千裡雪原之外,一直到山頂,都像被一隻無比巨大的透明籠子罩住。山頂風雪綿綿,伸手卻抓不住一片雪花。
這無比巨大的籠子就是“結界”。無形無色,卻固若金湯,凡人的任何武器都無法攻破它,山勢起伏處,有時它離人太近,好奇者伸手觸碰,立刻就會感覺到全身如雷擊般的燒灼之痛,便不敢再近身。
這東西不是凡人造的,所以龍織月也定非凡人。
白茫茫的雪原盡頭,依然是層層疊疊的雪白。雪原上,孤獨地漫步着一個青色的人影,這是看不見盡頭的白色中,唯一的色彩。
青色的人影就是墨瀾。此刻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而邊一聲箭嘯尖銳,一支黑色的箭幾乎是貼着他的臉頰擦過。
他出手如風,“啪”地抓住那支箭,往箭飛來的方向看去——一顆枯樹後,倒着一個面色慘白,衣衫褴褛的乞丐。
丐幫幫主非緣!
他死了,死不瞑目,沒來得及閉上的眼睛裡空洞無物。他甚至來不及恐懼,就已命喪黃泉。他的身上,豎着一支箭,箭杆漆黑。
他身邊,一個同樣衣衫褴褛的丐童瑟瑟發抖,側對着非緣的屍體,楞楞地坐着。他木着張臉,雙目無神地盯着雪地。
墨瀾徒手抓住的箭,真正的目标是這個孩子。
箭是誰射出的?是龍織月?還是江湖中人?
“你已經沒事了。”墨瀾對那孩子說完,卻得不到任何反應。
墨瀾将他扶起,像捧起一灘爛泥,一松手,他又倒了下去。
風雪越來越大,混淆了天地,墨瀾在一片混沌中從容地走着,好像透過風雪看清了前路。走出不知多遠,他一回頭,果然身後跟着那個丐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