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岩漿滾落,砸在他的身上,地勢崩坍,他已無抵抗之力。眼看即将墜落崖底,卻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隻穿着一件裡衣,一頭烏發散落肩頭,襯得他精緻的容顔更加蒼白無比。
“天化?”
伴生蓮忽地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驚道:“你怎麼進來的!”
伴生蓮睜大了眼睛,他是蓮花之身,乃是仙體,天化雖有法力,卻不過凡人之身,且他剛染疫病,身體還未痊愈,如何抵得過不滅火山之威壓?
“你能進來,我自然也能。”
天化口中不停溢出鮮血,拼命将他往上拉。
“黃天化,你放手!快走,把落陽草帶回去給哪吒,否則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不可能。”
飛濺的岩漿讓天化又噴出一口鮮血,卻倔強地拉緊了伴生蓮。隻是天化大病初愈,幾乎沒什麼力氣,強大的墜力讓他的心口隐隐作痛。
火山再次晃動,天化連忙抓住滾燙的岩石,與伴生蓮一同挂在崖壁之上。
“黃天化,你不要命了!”
“放手,你身體扛不住的,我本就是為他而活!”
無視伴生蓮的怒吼,天化道:“你不需要為任何人而活。隻要有我活着一天,你就是你,無論你叫什麼名字。”
“天化,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天化一時無言,伴生蓮苦笑一聲:“天化,我沒有名字。”
“放手吧天化,若是我們都回不去,哪吒也會死。”
“我不放。”
落石滾滾,伴生蓮被飛石砸中頭部,以混天绫将落陽草綁在自己手上,便已人事不省。
“哪吒!”
天化的手已經被燙得鮮血淋漓,又被飛石砸中,與伴生蓮一同落了下去。
一聲鳳鳴響徹上空,赤金神鳥飛速而過,将兩名少年穩穩接在背上,飛離火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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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火鳳尊者。”
楊戬與太乙真人皆松了口氣。
除了手中的落陽草,伴生蓮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黃天化也沒好到哪裡去,幸好有楊戬的□□玄功相傳,才保他性命。
虛炎化作一俊朗青年,赤衣如火,額間神印微微閃動,狹長的鳳眸閃過不滿,問楊戬道:“是你送他進來的?”
“是。”
虛炎一掌揮出,楊戬後退兩步,以玄功相抵,唇邊仍浸出絲絲血迹。
“尊者這是何意?”
在楊戬不解的目光中,虛炎金色的瞳中怒意噴薄,抱起那紅衣少年便消失在原地。
“天化!”
變故來得過于突然,待楊戬反應過來,哪裡還有那青年身影?
可他……為什麼要帶走天化呢?
對于火鳳他并不熟悉,隻記得當年三郎被雪凰妖力所傷,唯不滅火山太陽真氣可壓制他體内寒力,便一直養在火山。
聽聞火鳳尊者喜怒無常,為何對天化如此看重?天化體内靈火又是什麼?天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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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戬将落陽草帶回武成王府,哪吒感知伴生蓮遇險,正哭鬧不停。
“寶貝不哭不哭,叔父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黃飛虎輕聲哄着,哪吒貼了貼黃飛虎的胸膛,許是看到了黃飛虎待天化毫無保留的愛意,便想汲取一絲溫暖。
“要,要蓮花哥哥講故事。”
哪吒的聲音帶着些許哭腔,委屈極了。
他們相攜而生,伴生蓮重傷不醒,哪吒又豈能感知不到?
黃飛虎勸道:“你蓮花哥哥受了傷,但是現在已經沒事了,等過些日子他好了,你再去看他好不好?”
“嗯,等蓮花哥哥身體好了,哪吒讓娘親給蓮花哥哥做小包子。”
黃飛虎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那你可要小心一點,不要讓大狗狗把你的小包子吃掉了哦,不然我們小寶貝又要哭鼻子了。”
楊戬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向黃飛虎言明天化被帶走一事。
“武成王,天化……”
黃飛虎笑道:“天化啊,火鳳尊者已經将他送回來了,正為他療傷呢,我晚些再去看他,怎麼了?”
天化回來了?
楊戬微微訝異,随即又收斂了情緒。
許是他……想多了。
‖ 天化房中
虛炎堪堪壓制住天化體内玄火,用手背觸了觸他的額頭。
小孩子,就是愛生病。
地火之神誕生于泰山,九天玄火不會選擇第二個主人。可區區凡人之軀,又如何支撐得住九天玄火的力量?
虛炎彈了彈他的臉蛋,笑道:“還是小時候更可愛一些。不過呢,兄長會幫你的哦。”
門外響起腳步聲,虛炎也知是黃飛虎憂心孩兒前來探望,便打開了門。
“天化已經無礙了,記得叮囑他,切勿濫用火術,否則将有性命之憂。”
“在下記下,有勞火鳳尊者。”
黃飛虎來到天化床前,少年俊逸的容顔染上幾分蒼白之色,格外惹人心疼。黃飛虎撫了撫天化的額頭,小心翼翼地将他額上的紗布換下,生怕驚醒了睡夢中的少年。
隻是那少年睡得香甜,父親的氣息令他倍感安心,緊鎖的眉不由舒展開來。
黃飛虎眸光軟了幾分,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啊……”
天化睡了一日,黃飛虎守在他身邊,待天化醒來,便将備好的熱粥送到他口邊。
“餓不餓?”
“餓。”
少年委屈模樣讓黃飛虎更是心軟幾分,将一邊的鬥篷披在少年身上,又備了些天化愛吃的膳食,與他一同用餐。
“火鳳尊者特意囑咐,你雖有控火天賦,但修為尚淺,不可濫用,可記住了?”
天化挽住他的胳膊,朝他甜甜一笑:“記住啦,爹爹放心好了。爹爹,我想喝牛肉湯,您可不可以讓人給我做呀?”
黃飛虎點了點他的鼻頭,道:“不行,你牛乳過敏,誰知道喝了牛肉湯會不會有事?天祥也真是的,知道你嘴饞,淨哄你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天化撇了撇嘴,又道:“那我去相府看看伴生蓮可不可以呀?”
黃飛虎笑道:“這個依你,待你身子好些,爹爹可管不了你。”
“就知道爹爹最疼我啦。”
屋外鬼鬼祟祟的小腦袋又縮了回去,見少年肆無忌憚撒嬌模樣,哪吒眼饞得緊,又不忍擾了天化休息,轉頭又跑去了相府。
‖ 相府
金吒手中微微顫抖,伴生蓮被送回來的那一日,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那入目的紅,讓他想起了血流三夜的陳塘關。
那時的幼童更加慘烈,讓他每每想起,都覺得心髒抽痛。
剖腹剔腸,斷臂削骨肉。
那是他,從小護到大的弟弟。
金吒的淚落到伴生蓮臉上,他怔怔地撫上與那張哪吒十分相似的容顔。
真好看。
哪吒若是長大了,一定比他還好看。
伴生蓮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便是金吒放大的容顔。
“兄……兄長。”
伴生蓮嗓音嘶啞,金吒倒了杯水,将他扶了起來。
“你等一下,我去喊太乙師叔。”
伴生蓮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師父的眼裡心裡,從來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在師父眼中,隻是為哪吒完成使命的工具罷了。
他不由苦笑一聲,他在奢求什麼呢?他本就是為哪吒而生,也應當,為他而死的啊。
“怎麼哭了?”
金吒拭去他的淚,他有些怔怔地擡起頭。
“沒……沒事,有些不舒服。”
太乙真人上前把上他的脈,捋了捋胡子。
“命可真大,蓮花瓣兒都烤焦了,還能撿回一條命來。先躺下吧,為師再給你去弄些靈藥,很快就能好。不過,傷好之前,别去見哪吒。”
“知……知道了,師父。”
伴生蓮心頭酸澀,在師父眼中,自己又算什麼呢?
“哪吒,哪吒?”
“啊,師父。”
見伴生蓮神遊天外,太乙真人喚了他好幾次。
“師叔。”
金吒抿了抿唇,思索片刻:
“他不是哪吒。”
伴生蓮有些慚愧地低下頭,他知道,他知道自己是個赝品,他知道的。
随即又聽金吒道:“便叫長生吧。”
長生……
兄長是願誰長生呢?
其實他知道,兄長從未将他當做哪吒,因為兄長知道,他的弟弟,已經死了,死在了陳塘關的風雨中。
他本不解兄長為何厭惡他,畢竟,他像極了兄長最愛的弟弟。
原來兄長厭惡的從來不是他,而是無能為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