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路上,宋知韫很不自在。
她還是不太習慣與赫連郢同乘一匹馬。
再加上,現在赫連郢身上的血腥味很重。
路過酒樓時,赫連郢停了下來。
此處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沒了往日繁榮的模樣。
“看看。”
赫連郢在宋知韫耳邊低聲道:“你的手筆。”
宋知韫朱唇緊抿,下意識看去,神色變了幾分。
“可有人傷亡?”
“那倒是沒有。”
赫連郢挑挑眉,圈着宋知韫的臂膀緊了幾分:“别再想着跑了,小九那個叫香茗的女使也死了。”
宋知韫身體僵硬了幾分,掙紮了兩下,未果後便停下了動作。
“格薩拉呢?”
“帶走禁足了。”
赫連郢語氣淡淡道:“她差點把你放走,該罰。”
聽言,宋知韫沉默着,沒有吭聲。
赫連郢沒得到回應,不太甘心。
“問你呢,還跑嗎?”
“與你無關。”
宋知韫聲音冷了幾分,道。
赫連郢眯了眯眼,嗤笑一聲。
“那你可還想殺我?”
“自然。”
宋知韫這倒是沒有隐瞞,她知曉,隐瞞也無用,倒不如講出來的好。
她以為此言出去,赫連郢會生氣。
但沒想到,他并不在意,隻是摟着她,将下巴放到她的頸窩處:“好啊,那你找找機會殺我,我死了,你再跑,怎麼樣?”
宋知韫眉心微微蹙起。
“你什麼意思?”
這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讓别人殺他的。
“我沒别的意思,我等你來殺我啊。”
赫連郢深吸一口氣,啞聲道:“你剛剛,紮偏了。”
宋知韫:“……”
“我總有一天能紮準的。”
“嗯。”
男人輕輕應了一聲。
也不知怎麼的,宋知韫總感覺,現在的赫連郢怪怪的。
但具體哪裡奇怪,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待回到帳子,宋知韫見到了茱萸。
茱萸神情有些驚訝,似乎想問什麼,但看到宋知韫身後跟着的赫連郢,還是沒有出聲,隻是福身行禮。
“原先的帳子被一把火燒了,這是另外讓人重新收拾的,你顯著住着。”
赫連郢語氣淡淡道。
宋知韫沒有出聲,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的肩頭。
“你不去包紮一下?”
話音落下,赫連郢眉梢輕挑,看向宋知韫的眸中多了些情緒。
“可敦是在……心疼本王?”
聽言,宋知韫抿了抿唇,收回視線偏開頭。
“不是,你多心了。”
“是嗎?”
赫連郢眸色暗了幾分:“本王會命人準備熱水,可敦好生洗洗,本王不喜歡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等你洗好了……本王再來。”
說罷,赫連郢深深看了宋知韫一眼,轉頭離開了帳子。
茱萸小心翼翼地走到門簾邊往外瞧了瞧,确定人走了,才轉過身來。
“你怎麼回來了?”
宋知韫朱唇微抿,垂下頭。
“赫連郢追上來了,謝尋死了……”
話音落下,帳内靜了好一陣。
茱萸沉默地看着宋知韫,許久才輕歎了一口氣:“罷了,慢慢來罷。”
“歲歲呢?”
宋知韫在帳内看了一圈,問。
“領罰去了。”
茱萸道。
“領罰?”
宋知韫眨眨眼:“為何要罰她?”
“疏于職守,被帶去地牢了,要關三日才能出來。”
聽言,宋知韫沉默了。
似乎因為她今日出逃的計劃,害了不少人,還讓謝尋、香茗和那個無辜的侍衛丢了性命……
宋知韫在矮桌前坐下,喝了一口茶。
她沒有再問帳子的那把火,沒有再問香茗的死,隻是坐着,沉默着,自責着。
過了一陣,陸陸續續有女使走進帳中,将手上提着桶中的熱水,倒進角落的浴桶中。
熱氣蒸蒸往上,很快,茱萸便歎了一口氣,将剛才送來的幹淨衣裳拿起,放到了浴桶旁:“先沐浴罷。”
“茱萸。”
宋知韫眼睫輕顫,低頭望着自己手上的血漬:“我身上沾着的,有謝尋的血……還有赫連郢的,我方才用刀刺了他一下,可他好像沒有生氣。”
“什麼?”
茱萸臉上神情凝重了幾分:“我之前不是同你說過,不要招惹此人嗎?現在倒好,你直接刺了他一刀。”
宋知韫低着頭,聲音都有些顫抖,現在想想,自己方才的行為當真是大膽。
激怒了赫連郢,于她有什麼好處?
可當時,因為謝尋的死,宋知韫神志不清,近乎失去了理智。
現在回想,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
哪怕要幫謝尋報仇,也不能與赫連郢硬碰硬。
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她不喜歡這種結果。
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去換别人的命?
她還有哥哥,還有茱萸,還有歲歲……不值得。
思及此處,宋知韫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而後緩緩站起身。
“你出去罷,我自己可以的。”
茱萸眉心緊蹙,看了她一會兒,這才轉頭離開帳子。
宋知韫将身上帶有血污的衣裳脫掉,然後整個人泡進了浴桶中。
熱水将她的身體包裹着,很快便驅散了所有的寒意。
她想了許多,許久。
現在天色尚早,她穿好衣服起身時,還沒到晌午。
茱萸端了些吃食進來。
“你應當沒吃早膳罷?”
宋知韫愣了一下。
似乎……的确沒有。
原本還不覺得,這會兒茱萸這麼問了,她還真有些餓了。
“沒有。”
茱萸歎了一口氣。
她将膳食放下,道:“先用膳罷,今日有些特殊,你應該需要出席。”
“特殊?”
宋知韫在矮桌前坐下,問:“出席什麼?”
“今日先可汗出葬。”
茱萸輕聲道:“你身為可敦,應當要在場。”
話音落下,宋知韫愣了愣。
出葬?天葬?
宋知韫忽然想起前幾日尋過來的林舒棠,那個兀真。
她提起過,天葬之時,兀真需得陪葬。
不過,若可敦需得在場,那證明現下天葬并未開始,那麼林舒棠也還活着。
宋知韫暗自思忖着,默默用膳。
待填飽肚子,帳外又響起了茱萸的聲音。
“見過特勤。”
“嗯。”
赫連郢應了一聲:“可敦在做什麼?”
“可敦方才沐浴完,此時正在用膳。”
茱萸輕聲道。
赫連郢應了一聲,随後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聽見聲音,宋知韫擡眼望去。
赫連郢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絲毫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同平時沒什麼兩樣。
宋知韫都有些懷疑。
她方才那刀真的有紮進去嗎?
“吃好了嗎?”
赫連郢問。
宋知韫眨眨眼,輕輕颔首。
“好了。”
“那便走罷。”
“去哪兒?”
“可汗出葬,你身為可敦,需得陪同。”
宋知韫皺了皺眉,想起那日林舒棠所說的話。
“是……天葬?兀真可是需要陪葬?”
“你怎會知曉?”
赫連郢挑挑眉,瞥了她一眼:“那日兀真來尋你,就是說這個?”
“她……她是梧國子民。”
宋知韫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不忍眼睜睜的看着她去陪葬。”
聽言,赫連郢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
“這事的确不難辦,可敦這是在……求我?”
宋知韫愣了一下,氣道。
“随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