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亮起來,陽光從窗口照進來,落下一片金黃色的斜面。
今日回溫,宋知韫身在帳中,能感受到的卻隻有巨大的壓迫感。
那雙黑眸像狼、像蛇,緊盯着她。
窺視、觊觎,還帶着一些瘋勁兒和狠勁兒。
她相信,赫連郢這樣說,那定是做得出來的。
瘋子有什麼做不出?
宋知韫思緒紛亂,下意識躲開那道視線,垂下眸子,正巧瞥見另一隻手腕上戴着的一隻銀镯。
這是……來北境之前,謝尋贈她的。
想到謝尋,宋知韫抿了抿唇,鼻尖是藏不住的酸澀,一想到謝尋有可能因自己而死,莫大的悲傷便将她的整個心占據。
“我不會的,不會的……不會輕生。”她嗓音哽咽,再擡頭時,雙眼通紅,一滴淚從眼尾流出滑落到下巴,“你告訴我,他還活着嗎?”
赫連郢神色冷了下來,周身似乎都染上了幾分戾氣,盯着宋知韫梨花帶雨的模樣看了許久,心底一片煩躁。
“你哭,是為他。”
他頓了一下,開口道:“可敦,你可還知曉自己如今的身份?私通是何等罪名?或許你可以不死,但那個侍從呢?他的命,可沒你的金貴。”
聽言,宋知韫愣了一下,抽泣聲小了幾分。
“什麼意思?”
赫連郢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你若再想着他,本王會要他命的意思。”
話音落下,帳内靜了好一陣。
宋知韫眼睫輕顫,詫異地看着他,眸中的憂心瞬間化為了懼意:“你……”
男人眉梢輕挑。
“這是為我王室顔面,可敦,可要考慮清楚。”
“……”
可他這樣說,那便意味着,謝尋還活着。
今日交談并不愉快,赫連郢冷臉走出了帳子時,勒安立馬迎了上來。
“主子,可汗的屍體已經驗過了,沒别的問題。”
“繼續查,把那個穆風押去九獄審審。”
“是。”
守在帳外的茱萸見赫連郢出來,福身行了一禮,便走進了帳子中。
赫連郢轉頭盯着帳子看了一陣,勒安神色複雜,實在不知這大同小異的門簾有什麼好看的:“主子,咱不走嗎?”
“閉嘴。”
赫連郢瞥了他一眼,而後繞到帳子後邊兒窗口的位置,停了下來。
“主子……”
勒安一臉詫異,對上赫連郢冷峻的目光,又立馬噤聲。
他們特勤這是在……
聽牆角??
帳中。
茱萸看着宋知韫發紅的雙眼,臉色不太好看:“殿下,如今木已成舟,還是莫要再動不該有的念頭,記住你現在是大梧公主、北境可敦,這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尊榮,你還有何不滿?”
“尊榮?”
宋知韫輕咬了下唇,自嘲般地笑了笑:“我甯願同謝尋去過尋常夫妻的普通生活,也不想要這種尊榮,身不由己,永遠活得小心翼翼……”
“你莫要這樣想。”
茱萸勸道。
宋知韫抿了抿唇,朝茱萸招了招手。
“你過來些。”
見此,茱萸愣了一下,垂頭走了過去。
“你可知,如今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宋知韫壓低聲音,道:“你曾經的主子遠在梧國,若他們當真在意你,便不會派你随我來北境,若是出事,你以為他們會不遠千裡來救你一個奴婢?”
“你什麼意思?”
茱萸臉色沉了幾分。
“無論是在何處,朝局動蕩,咱們這種人無權無勢,稍有不慎,便會成為炮灰,你明白嗎?如今我是可敦,也是大梧公主,朝臣看的便是我的立場。”
宋知韫頓了一下:“可赫連郢将我帶到這裡,擺明是要告訴衆人,我包括整個梧國,都是站在他這邊的,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
“那又如何?”
茱萸皺了皺眉,疑惑道。
“赫連郢若成功,你我自然能活,但若他失敗了呢?”
宋知韫低聲說道。
聽到這裡,茱萸這才明白了宋知韫的意思。
遲疑片刻,她才開口:“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走。”
宋知韫看着茱萸,一雙眼中滿是堅定:“離開這裡。”
“你想走?”
茱萸神色有些抗拒:“你如今的身份是公主,你走了,梧國怎麼辦?”
“你覺得自己的命重要,還是梧國重要?”
宋知韫眼睫輕顫,問道。
聽言,茱萸有些猶豫。
“可……可我的親人還在梧國,在娘娘那兒。”
“她用你的親人來威脅你,我又何嘗不是?”
宋知韫苦笑一聲,幽幽道:“但,若是你我死了呢?”
“死于這場政變,無論是北境還是梧國,出氣都出不到我們和我們的親人身上,更多會因為愧疚,善待我們的親人。”
宋知韫看着茱萸,認真道:“我們一起走,找個地方隐姓埋名,不再過問這些事情,可好?”
“這……”
帳外,勒安撓了撓頭,小聲道。
“主子,她們在說什麼,聽不見呀?”
“閉嘴吧。”
赫連郢瞪了他一眼。
片刻,帳内又傳來了茱萸的聲音。
“我可以幫你,但,得尋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