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房中單獨為她辟出來的一張桌案,林稚還有些受寵若驚:“表哥不必如此勞煩,我在涼亭裡的石桌上寫就好了。”
裴琅卻擡手挑了一本臨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坐吧。”
林稚見他親手磨墨,心中惶恐又想站起來,卻被一個眼神示意坐下。
坐下柔軟的觸感讓林稚心中驚詫,這怎麼還會有軟墊?不會是表哥備下吧?
但林稚生怕這是自己沒有見識,也不敢開口随便問,隻好接過裴琅遞來的筆動手寫了起來。
但裴琅似乎很忙,林稚才寫了沒有半張紙,就有小厮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裴琅讓人把他推進了書房。
林稚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練字上,一直用餘光關注着他,如此一來,她更分心,手上一抖,一滴濃墨就暈在了快寫完的紙上。
看着寫完還算不錯的字迹,林稚皺眉有些心疼但也隻好換了一張,若是把這樣的字拿給裴琅看,還指不定要被怎麼說。
夏日悶熱,屋裡很快就燥了起來,哪怕就是林稚這樣平日裡體寒的人也不禁滲出幾顆汗珠。她小心地繞開紙筆,擡手用帕子擦了擦細汗,隻覺得快要有些喘不上氣。
才走到窗前想要開窗,卻被進門的蘭馨攔下:“表小姐,這裡放的可都是公子的藏書,若是被風吹壞了可如何是好?”
林稚又氣又暈,她的呼吸都粗了幾分,勉強才說得上紅潤的臉色也白了起來,她怎會不知蘭馨是在故意為難她,但礙于裴琅,林稚也隻好低聲哀請:“我就吹吹風透透氣,我身子不适......”
蘭馨聽了這話,把手裡還冒着熱氣的茶盞擱在小幾上,聲音更高了幾分:“表小姐!蘭馨雖然是奴婢,但也是公子的奴婢,也不是什麼人都能使喚的。”
“奴婢為了主子好,您總不能拿自己的身份來壓奴婢啊!”
蘭馨刻意在身份二字上加重咬字,分明是在提醒她也不是這裴府的主子。
林稚卻沒空和她解這些彎彎繞,強撐着酸軟的手臂撐開了窗子,一縷微涼的風湧進來後,林稚這才宛如得水的魚,大口呼吸了幾下。
隻是風不遂人意,下一瞬便卷起了不小的力道,竟然真的将門邊擺着的幾本書冊帶了出去,還吹散落了一地。
“啊!公子的書冊!”
蘭馨失聲驚叫,轉頭狠狠地瞪了林稚一眼,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林稚咬緊下唇,也不顧自己不适跟了上去,她也沒想到這些書冊竟然如此脆弱。
蹲下身子将散落的書頁一張一張拾起來,林稚隻覺得毒辣的日頭曬得她脊背發燙。
“表小姐,前面,前面還有兩張。”
蘭馨見林稚手腳利落,早就站起了身子,抱臂旁觀。
“表小姐,這可都是公子看重的古籍,您若是真的撿不好,奴婢也隻能如實禀報了。”
林稚半蹲在地上,伸手去抓要被吹走的書頁,豆大的汗珠砸在面前的地上,小腿酸麻,就連視線都有些發花。
她咬破了嘴唇極力保持着清醒,擡頭看向房門緊閉的書房,看來裴琅還沒忙完,自己已經夠添麻煩的了,一定要趕在他出來之前收拾好......
裴琅的颀長身影立于窗後,眼神淡漠地盯着院中那個孤寂又脆弱的背影,搖搖欲墜宛如一株細幼的苗,瞧她如此可憐,壓抑在心中的淩虐掌控欲也在逐漸席卷理智。
就連同為下人的行雲也看不下去蘭馨的舉止,皺眉看向裴琅:“公子,蘭馨過分了吧,哪怕表小姐不如您和二公子金貴,但怎麼說也是主子。”
裴琅嘴角微扯出了一個極小的弧度:“主子?她算哪門子的主子。”
“小姐!”
春桃的身影遠遠傳來,裴琅眼睜睜地看着林稚在毒辣日頭下就這麼倒下了。
“啧,當真嬌氣。”
既然想攀附裴家,不讓她吃點苦頭怎麼能行,而且隻是這樣的苦頭未免太便宜她了。林稚這樣的人,看着脆弱易折,卻是心性最堅,若是不讓她摔一個足夠大的跟頭,她也未必會放棄。
渴......林稚在眼前一黑之後,唯一的念頭就是渴。
她睜不開眼,隻覺得自己似乎行走在荒漠之中,漫漫茫野,卻沒有一處她能容身的地方。
嗓子幹渴得像是吞了砂礫,林稚跪在荒漠之上,再也走不動半分,頭昏眼花之際,她似乎看見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來人高大可靠,“表哥......”
唇上漸漸浸潤了清涼,林稚有些艱難地睜開雙眼,入目卻是眼生的陳設布置。
“醒了?”耳邊冷然磁性的聲音響起,林稚的意識才堪堪回籠,想起來自己今日都做了什麼。
她撐起身子想要起身,卻又是眼前一花,被人按回軟榻。
她擡眼看過去,隻看見了裴琅過分優越的側臉,修長好看的手也将将收回,放下了手中的小杯。
林稚還沒完全清醒,腦子裡閃過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方才,裴琅是在給她喂水?
“今日之事......”
林稚心中一揪,本以為要被訓斥,卻沒承想裴琅反而和她賠禮:“是表哥管教下人不嚴,讓表妹受委屈了。”
“隻是蘭馨她身份特殊,我已訓斥過她,日後也不會讓她到表妹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