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興來倒是沒有多說,隻是跟着小徽柔齊聲賀壽:“祝爹爹健康長壽,願天下風調雨順,四海平甯,百姓安居,海晏河清。”
雲清倒是忍不住抿唇一笑,不是别的,而是最興來近些日子都不願開口說話,能少說就少說,隻因為他到了變聲期,十三歲的少年了,愛面子,任誰一看最興來身長玉立,如明月般高冷的模樣,芳心都忍不住動一動的,但是,隻要他一開口,都會被吓走。
那嘶啞如烏鴉唱歌的聲音,原諒雲清吧,是在忍俊不禁,也忍不住,于是,愛面子的最興來便減少開口。
回到壽筵上,趙祯聽了兩人的合奏,十分欣喜:“好,好,好,徽柔和最興來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
“公主長大了,也懂事了,”冷不丁的張妼晗開口了,一開口就讓人不悅:“不知官家心中可有合适的驸馬人選?”
小徽柔本就讨厭張妼晗,她一開口就是婚事,壽筵上,徽柔即便不開心也忍了,她不想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讓趙祯為難不悅,便忍着沒有說話。
驸馬之事,趙祯一直讓人暗中尋找,隻是,已經幾年了也沒有好消息,他已經造成徽柔如今病弱短壽,又怎能在随意選人呢,不論多久,他一定會找到那個能讓徽柔福壽綿延之人。
心中所想不過一瞬,趙祯神色不變,招手:“徽柔,來,坐到爹爹這兒來。最興來啊,你就做到姐姐身邊去吧。”
或許是有預感吧,張妼晗不想輕易放過,便道:“官家膝下無其他子女,太子殿下年幼,隻有公主适齡,這後宮也冷冷清清,公主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早些成親,也能早日讓官家享受兒孫之樂,不是。”
聽着這一番看似處處為公主徽柔好的話,無人接話,也隻有愚笨小家子氣的李玮之母楊氏聽不懂,高聲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長大越發漂亮了,我家玮兒沒有這個富氣,也不知是哪家兒郎有這等天降豔福了,可讓我我好生豔羨呢。”
跳梁小醜,将死之人,雲清不與計較,雖沒有前世那般通天道行,眼界卻不曾消失,張妼晗一看就是時日無多了。
徽柔忍不住往後看去,卻看不到那個一直陪伴自己的人,聽着張妼晗的話難過的小徽柔越發難過了,她想念懷吉了,若是他還在的話,該有多好啊。
“爹爹,嬢嬢,孩兒先去更衣,一會兒再……”她壓根不想過來了,隻是屈膝行禮等待趙祯點頭。
最興來忙起身為小徽柔找理由:“爹爹,昨日下了雨,大姐姐有些感染了風寒,大姐姐身體弱,還是讓大姐姐回去歇息吧。”
皇後也道:“官家,雖至初夏(四月)雨後寒涼,徽柔身子弱,感染了風寒,還是多加休息為好。”
趙祯看出小徽柔隐忍的難過,便點頭同意了。
小徽柔忙屈膝行禮退出宴會。
而張妼晗看着小徽柔受寵的樣子對她越來越不喜,還想要說些什麼,隻是,今天本就一直在強撐着,現在感覺越發力不從心了,無法在做些什麼了,隻好作罷。
小徽柔退出宴會,并沒有立即回到儀鳳閣,不開心的譴開侍女,獨自一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後苑的竹林,竹林中,無意看見曹評的背影,本該歡喜的她不知為何,竟是躲開了他,原是想起了懷吉,她還記得,懷吉不想讓她和曹評見面,她便小心躲開了曹評回去了儀鳳閣。
回到儀鳳閣,想着懷吉,拿着兩人一同畫的傲雪寒梅圖,腦海中浮現出他們一同畫這幅畫的情景,雖然她學了畫畫,卻沒什麼天賦,畫出來的紅梅空其身,無其神,懷吉看過後,提筆改了幾筆,添上了幾顆雪花,便讓紅梅孤寒傲氣躍然于紙上,她的梅,活了……
屋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不知不覺,小徽柔枕在案上枕着回憶往事進入夢境。
看着竹林,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這個夢,她已經做了很久,每次都是竹林,隻是,這一次,竹林中沒有那個人,而是出現了一個小竹屋,難道,那個人在竹屋嗎?
小徽柔不禁走到竹屋前,竹屋開了個竹窗,竹窗被一根竹竿撐開,窗戶邊上放着一盆開的燦爛幽靜的蘭花,蘭花後有人影晃動,是那個人,那個一直出現在她的夢裡卻總是看不清面容的人。
那個人背着她,他們之間第一次離的那麼近,小徽柔好奇又迫切地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的面容,卻無法再靠近了。
屋裡的人終于整理好桌上的書籍,轉過身來将書籍放入書架,這時,恰好一縷陽光照進竹屋,借着陽光,小徽柔終于看見了那個人的——側臉,面龐白淨白皙如白玉,氣質清雅似青竹。
乍一見那個人,小徽柔震驚地倒退一步,遲疑不定:“懷吉?”
她已然從夢中醒來,半天卻回不過神來,那是懷吉吧,不會認錯的,那就是懷吉,從小到大一直陪在她身邊的懷吉,那個關心她,懂她的懷吉。
小徽柔情不自禁高的捂着自己激烈跳動的心,不知為何,她感覺懷吉還活的好好的,想着夢中的看到的懷吉,心髒砰砰直跳,鼓噪着,平靜不下來。
*
壽筵上,雖然之前張妼晗說的話讓一些人不開心,但是,粉飾太平是他們做慣了的,自然又是一片和樂融融。
“官家,”皇後向趙祯舉杯,兩人舉杯慶賀。
張妼晗看着歌舞,卻感覺所有熱鬧都與自己無關,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軟,本就是強撐着而來,現在,她要撐不住了,今日,是趙祯的壽筵,她不想讓他的壽筵草草收場,更不想讓自己在皇後和衆人面前失了體面。
趁着還有一點子力氣,張妼晗起身想要離開。
趙祯一直放了幾分心神在張妼晗身上,看見她想要離開,立即關切道:“外面下着雨,讓他們準備車辇。”
張妼晗停下腳步,轉身屈膝行禮謝恩:“謝官家。”
“我晚些時候去看你。”
她深深地看了眼趙祯,再次屈膝行禮,萬分不舍離開了壽筵,帶着一身的寂寥無力。
看着張妼晗離去的背影,總感覺她的背影過于蕭索了些,他想要伸手抱緊她,又想着宴會不能離開,隻能看着她逐漸消失在眼前。
回去甯華殿(封貴妃是搬遷的宮殿)的途中,雨越發大了,聽着大雨打在車辇上噼裡啪啦的聲音,想起小時候聽到的歌,情不自禁唱了起來:
“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那一年,也是如此大的雨呢。
“停下來,我要下去。”
無人敢反對貴妃的決意,十分順從停下,放下步辇。
張妼晗沖入雨幕,不禁伸手接雨,可真像那年的大雨啊,到現在,她還記得那件披風的溫暖,暖了身,也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