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謝佳的關系很好,亦師亦友,關璐輕始終很感謝她在自己碩士畢業回國之後,讓她一個半路轉行的人加入她的公司,并且一直做到了今天。
其實最開始辭職的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關璐輕非常糾結,她很害怕辜負謝佳這麼多年對自己的培養,也很害怕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确的,更害怕親自面對謝佳。
但這通電話,她逃不掉。
“你現在在哪裡玩呢?”謝佳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輕松,像是朋友日常的關心。
關璐輕從椅子裡站了起來,走到旁邊的石牆上,視線落在海灘上躺着度假的人們上,“在尼斯呢。”
此時的謝佳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窗前,輕抿了一口咖啡,“這個季節很适合去南法度假,好好玩一趟再回來。”
關璐輕知道她還有話要說,于是沉默着沒有回答謝佳,就這樣等待着她繼續。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才碩士畢業,那天你來面試,直言自己一個本科學編導碩士學藝術史的人在舞美設計這塊完全沒有任何優勢,但那時的你有絕對的自信,驕傲地告訴我,你會讓我看到你的創造與價值。”
“Gloria,我很肯定,你做到了,隻是,就到這裡了嗎?”謝佳的聲音帶着絲絲縷縷的難過,這樣委婉又挽留的話讓關璐輕喉嚨一哽。
關璐輕壓下心口翻湧的情緒,就算曾經有多麼糾結,但她一旦決定就不會再回頭,但面對謝佳的挽留她内心也十分動容,“師父,我對你始終心懷感恩,謝謝你願意在那個時候給我這個機會,但我想隻做舞美已經不再是現階段我的方向了。”
“那天晚上我在戛納的海邊想了很多,所有的絢麗最後重歸平靜後,我的内心卻感覺格外空洞,所以我想舞台亮起的那段光不應該是我全部的生活。”
“佳姐,我是時候需要改變了,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怕有一天我會失去創造能力,曾經二十歲的關璐輕循規蹈矩卻也為自己勇敢争取了一次,而如今三十歲的關璐輕,想要徹底改變從前的生活,她不再背負任何人的期待,她隻是關璐輕而已。”
關璐輕一口氣将想說的說完,或許沒有什麼邏輯,但這是她放在心裡很久的話,不僅是說給謝佳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謝佳聽完這段話沉默了好久,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一天終究會發生,她心裡也清楚,她已經不再是曾經二十多歲時對職場還懷抱着新鮮感的小女孩了,她也知道,關璐輕的價值值得更大的舞台。
于是謝佳沒再強留,“知道了,我會讓助理協助你完成交接,以後有任何需要盡管開口。”
“Gloria,祝你得償所願,走向一個全新的生活。”
“謝謝佳姐,也祝你往後一切順利,越來越好。”
電話挂斷,關璐輕抹去眼尾的濕潤,她的視線一直沒有從海平面上移開,而路邊一排藍色椅子整齊地伫立着,看上去有種莫名的可愛與規整。
“Gloria,回頭。”
聽到熟悉的名字在身後響起,關璐輕也下意識随着他的話回頭望去,人群之中她一眼就找到了那抹為之着迷的藍色。
就在她正疑惑的時候,一聲清脆的快門聲響起,她與身後彎曲的海面被一同框進覃煜舟的取景框中,那是城堡山上的最佳看海角度,能夠把天使灣的全貌盡數囊括,那樣的風景或許一生中隻能看一次。
關璐輕被拍下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于是表情中帶着點懵懂,再加上那時恰好有風拂過她散落下來的碎發,身後的粉藍晚霞融合在廣闊的天空之中,氛圍就是這麼恰到好處。
晚霞、大海、再加上她,一幅色彩豐富的油畫就此誕生。
“要過來看看嗎?看看你自己。”覃煜舟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相機。
關璐輕再一次走近他,垂眸便看見了取景框中的自己,仿佛也看見了他眼中的自己。
美得讓她生出一種恍惚,連關璐輕都不忍驚歎,原來孟妍惜的話完全沒有參假,他的技術果然一流。
覃煜舟很會構圖,他将關璐輕放在了照片的中心,但焦點卻在她的右眼上,身後的大海與晚霞被覆上了一層朦胧的濾鏡,而被風吹起的碎發拂過她的臉頰,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帶着一種破碎後的甯靜。
而在這片甯靜之中,他緩緩開口——
“無意之中聽到了你在電話,很抱歉,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想竟然能看到這麼美麗的風景,就不應該留有遺憾。”
“南法的夏天,或許一生中隻能看一次,人生也是。”
關璐輕望着那抹清透而神秘的藍,靈魂仿佛都要溺斃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