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有村,神奈川縣邊緣的一個普通村莊。
沒有任何特别之處,隻能偶爾吸引一些學生來櫻花樹下打卡,但這可賺不到什麼收入。
農民們倒是不至于饑不果腹,不如說生活還算富足,但總有人不滿足于此。
村長井村勝人自幼跟随在村裡最有學識的人——千山明和身邊,知識拓寬了他的眼界,讓他得以走出農村進入大城市,卻同樣助長了他的自傲與自負。
在村子裡,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人人誇贊的小天才,可進了城市卻不過是中等水平,這種落差讓他感到失落。
後來他開始不滿于自己的出身、環境、不滿于這個不公的社會,他想成為有錢、有權的人。
他在大學畢業後沒工作多久就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通過村民對大學生的天然濾鏡、故去老師千山的威信以及一些小手段以三十歲的年齡成為了村裡最年輕的村長。
可是,令井村勝人不虞的是,村長這個頭銜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賺不了幾個子,反而天天要操心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和他在城裡的工作一樣根本沒有讓他大展拳腳的餘地。
直到某天,他看到新聞中報道的,某村落因為附近工廠的廢水污染而導緻百畝良田受害,獲賠千萬日元時,他望着豐有村河水上遊的幾家加工廠,神色莫名。
“前川先生,我已經多次回答過這個問題,我很願意相信您,但是無論是檢測結果還是路人的陳詞都将線索指向您的工廠,我作為村長真的也很無奈,我必須為村民們的損失負起責任來。”
有些昏暗的辦公室,井村勝人語氣帶着無奈與安撫,臉上的神色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笑意。
“是的,我知道您能提供環保達标的證明,但有人指控您與環保局有所牽扯……不,當然不是空穴來風,偵探已經将相關照片呈到案前,我也不能不看事實說話,您說對嗎?”
“我們想要什麼?合理的賠償罷了,隻要廠長您能補上大家的損失并予以賠償,在法庭上我們也會酌情為您說話的。”
“不好意思,我還有别的事要處理,如果您還是拒不承認的話,在更有說服性的證據擺到我面前之前,我并不想浪費更多時間。那就這樣,再見。”
井村勝人不顧對面氣急的喘息聲挂斷了電話,往後一靠。柔軟的、符合人體工學的老闆椅穩穩托住他的身體,令他舒适地喟歎一聲。
“看起來,您很得意。”
憑空出現的女聲讓井村勝人猛地直起身,他朝着聲源看去,金發藍眼的少女。
井村勝人悄悄地伸出手去勾自己的抽屜,一邊問:“你是什麼人?這裡是村長辦公室,請不要随意地進入。”
弗吉尼亞對他的小動作置若罔聞,她随意地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失禮了,聽說您是千山老師的學生?我是他女兒委托來的,聽說您将村子管理得不錯,特意來訪。”
井村勝人的動作凝滞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她說的話的可信度。
委托一個看上去就很年輕的女孩來看望故土?他猶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拉開抽屜,指尖觸碰到硬物的外殼,才少許有了些安心感。
“槍?您這麼謹慎是在害怕什麼?”
井村勝人汗毛直立,他僵硬着動作,不明白那個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如何在眨眼間來到他身後貼着他的脖子說話的。
“說實在的,本來隻是随便問問,沒想到這事兒跟千山老師有關,那還是不得不插一下手。”她語氣幽幽,“呐,是千山老師教您用築廢料灰渣撒入村子的農田來陷害化工廠的嗎?雖然您大概往工廠排水口投放了灰色染料,但裡面的成分截然不同,做的這樣不完善一方面是害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不敢用真的镉、□□之類的成分,一方面也是做了相當完善的計劃,涉及到的檢測人員什麼的……都賄賂好了吧?”
“可是真奇怪,上遊兩家化工廠分别經營電鍍、絕緣材料生産,理論上排放的污水成分不應該是粉煤灰之類的建築相關、燃煤電廠才會産生的廢料呀?”弗吉尼亞偏過頭,笑意不達眼底,因為化學成分她不會用日語說,講的是英文,不過應該不影響理解吧,她猜。畢竟眼前的人臉都綠了。
“你想說什麼?”井村勝人深吸一口氣,逼迫自己保持冷靜。說來諷刺,剛剛他才得到廠房這樣的疑問,沒過幾分鐘就輪到他問出口。
“澄清這件事,自首吧,最好别再以千山老師的學生這樣的名義自居了,挺丢他人的。”弗吉尼亞淡淡地說着十分傷人的話,井村勝人臉刷的又變紅了,他看上去大概真的很生氣,手顫抖地舉起裝有消音器的槍,對準了身側的女孩。
“你懂什麼?你根本不明白!我有能力有天賦,老師一直誇我,大家一直誇我,但實際上呢?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起我!沒有錢、沒有權,要是心計能讓我出人頭地,我才不在乎什麼道德!更何況,你沒看到嗎?你沒聽到嗎?我在為村民們謀取利益啊!隻要他們給出賠償,大家都不用那麼辛苦地幹活就能獲得幾年都賺不來的錢!你有什麼資格評價我?你們這種出生就比我們高貴一樣的城裡人,有什麼資格!”
“看來搞砸啦~哈哈!”
門口傳來敲門聲,熟悉的略帶輕佻的少年音從門口傳來。黑色的、綁着繃帶的腦袋探了進來,笑着對正被槍指着頭的弗吉尼亞“喲”了一聲。
弗吉尼亞挑了挑眉沒吱聲,反而是井村勝人反應很大:“别動!不然我就開槍了!”
太宰擡起雙手:“哎哎 ,别激動啊,不然瞄不準就不好了。”
井村勝人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忌憚打開的門,壓低了嗓音:“無論你——你們想做什麼,凡事也要講究證據。我有人證,有物證,而你隻有推理罷了。既然你隻是一個受托來拜訪的客人,沒必要摻和進來,對嗎?”
太宰治看樂子一樣地杵在門口,等着女孩解決問題。
“看來是不同意,真令人遺憾。”弗吉尼亞走到他面前,在井村勝人驚懼的目光中用自己的額頭抵着槍口,“來,試着開槍吧。”
“不用感到猶豫吧?您殺過人呢。”
“!!!”井村勝人瞳孔收縮,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你怎麼知道’,然後自知失言地抿緊嘴。
“提及千山老師的時候您的表情很不自然。沒有應有的尊敬,也并不是感到愧疚,是心虛。放置槍的抽屜裡有一個空藥瓶,标簽被磨得幾乎看不清了,不過看起來跟千山老師當年吃的治療低血糖的藥物挺類似,您并不真心在敬仰老師,為什麼會一直摩挲這個瓶子呢?對啦,阿婆說,千山老師是低血糖發作時吞食降糖藥自盡而亡,嗯?真的如此嗎……”
弗吉尼亞的實現饒富深意地略過那個瓶子,落在裡面顆顆飽滿但早已變色的藥丸身上。
“閉嘴!老師過世的時候我根本就還在東京!”
“可是您似乎在那之前有回來過。”
“那又如何?”
“嗯……沒有人對這個瓶子好奇過嗎,查查裡面的藥物成分,如何?哎呀,或許你會說,你隻是将現場的證物帶回來做睹物思人的道具……诶,不會真的有人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