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到無力，在這一年多裡，她憑借自己孩童的身份套取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她這位叔父确實在研究方面來頭不小，在軍事基地裡的話語權也遠比她、甚至是她父母想的更大。因此她在他面前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甚至主動提出“叔叔需要我幫忙實驗嗎？”，讓他誤以為自己掌控了她，但她私下會記錄研究所的布局、人員的輪班時間，甚至偷偷觀察叔父的實驗記錄——當然，看上去十分正常。

弗吉尼亞第一次看見叔父奧格都斯的時候就讨厭他，讨厭他看父母的眼神，讨厭他身上莫名的優越感，以及他身上揮之不去的福爾馬林的味道。

她的父親很尊重這個哥哥，一直覺得哥哥做的是造福人民跟異能者的事。噢，他明面上的頭銜是異能研究與人類基因強化，對外公布的内容是在做着給軍事基地的異能部隊調理身體、降低某些異能副作用的工作。所以在她九歲生日那年，叔父到訪時，他也把她有異能的事告訴奧格都斯了。

父親當時告訴奧格都斯，她覺醒的異能好像可以同化一定範圍内的人的意識。

她始終記得叔父當時看她時若有所思又夾帶着狂熱期許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令人舒适，反而像是被邪教徒盯上一樣毛骨悚然，他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與親近，詢問她有關異能的事，希望她演示給他看。

當時因為他的眼神而不适應的弗吉尼亞借口說怕害人而沒有展示，奧格都斯沒有強求。

結果沒過幾天，父親突然接到了希望他們增援的通知，去往異能大戰前線沒過太久他跟母親所在的隊伍就莫名其妙地惹怒了俄羅斯方的超越者，一整個團被冰封後碾碎，無人幸存。

接下來就是弗吉尼亞跟兩個弟弟妹妹被叔父借口戰火蔓延接走，她順理成章被帶去檢測異能。

她很謹慎，大膽地給在場所有人下了暗示，篡改了她的異能報告，讓它呈現出來的效果與之前父親透露出來的既相關又大有不同。因為還不熟練，過度使用異能讓她又是吐血又是發燒，誤打誤撞之下沒人懷疑她盡了全力。

看到她報告發現隻能讓人往一個方向去而不是精神控制層面的“同化”，奧格都斯露出了失望又帶着些審視的表情，他似乎有所懷疑，但又被她表現出來的依賴順從所迷惑，誇獎她的異能大有可為，一定要好好運用。

自那之後她很少見到叔父，但隻是她單方面見不到他，他一定能拿到很多有關于她的報告。

她曾以為他已經放棄了試探她，但這次任務又是異能藥又是倫娜，讓她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她的預感素來很準，這件事背後恐怕有那人的手筆。

諜報人員帶回來的信息顯然有些許偏差，俄法兩軍比通知中來的更早，不過這種情況在意料之内。

“目标已進入影響範圍，動手。”

通訊器中傳開接線人員冷酷的聲音，在幾個持槍人員的注視下，姐妹兩個手牽着手站在燈塔的觀測室。

倫娜閉上眼，兩人交握的手上傳來異能的波動。

已經注射過标注了CHRONOS-114的藥，弗吉尼亞感到渾身燥熱不安，她抑制住不斷湧現的興奮感，控制好力度使用自己的異能。

燈塔設立的一瞬間，士兵握緊了手中的槍杆，感受到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有人在空中觀察，就會看到原本朝着各自目标航行的兩支艦隊忽然之間不約而同調轉了方向，朝着正常而言絕對會繞道的危險海域靠近。

與此同時，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面上，浪潮似乎大了一些。

為了防止敵軍在可挽回的距離就察覺不對勁而發出信号，弗吉尼亞調整了異能的輸出，确保“前往燈塔”的欲望紮根在他們的潛意識而非強烈到會引起部分意志堅定者警覺的沖動。這種程度不會有明顯的反應，但會影響比如掌舵人的判斷，讓他們下意識地改變航向朝着卡斯凱茨前進。

而等到俄法觀測方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艦隊已經徹底偏離航線，距離卡斯凱茨不到三十公裡。

弗吉尼亞就像收網的獵手，默默加強了異能輸出。

受影響的普通士兵很快開始感到焦躁不安，他們彙集到甲闆上看着同一個方向，有幾個性子急的直接翻越甲闆跳了下去，消失在翻湧的浪潮中，他們的同伴就那麼看着，眼裡沒有驚恐反而是羨慕或者動搖。

少數有理智的人驚覺不對企圖與指揮方取得聯系，對方提出緊急前往駕駛室勒令轉向，但即使殺掉船長，企圖力挽狂瀾的幾個人将轉向舵轉走又忍不住轉回去，兜兜轉轉船身還是猶豫又堅定地駛向卡斯凱茨。

曾吃過弗吉尼亞苦頭的俄法軍方知道又是那個攪屎棍一樣的異能者 ，一邊暗自咒罵一邊不敢貿然派遣支援，生怕再折人進去。

“馬上定位卡斯凱茨島發射導彈，火力覆蓋整座島嶼！”

“是！”

之前吃了那麼多虧，他們就算不清楚異能的全貌，大概也能通過相似點分析出這能力的大概。艦隊的航向已經十分明顯，兩隻船隊向着一個方向過去，那個位置就算不是敵軍所在也必然有埋伏，先發制人總不會錯的。

現在看來即便能解決掉那個精神方面的異能者也避免不了艦隊至少傷亡70%的損失，不過總還是要掙紮一下，總比坐以待斃捏着鼻子認栽好。

發射導彈的法軍沒指望兩顆導彈就能成功，英方肯定會有所準備發出攔截。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不光兩顆導彈在距離卡斯凱茨不到一公裡時像是被一堵透明的牆壁擋住，狠狠彈開，後面緊随而來的數枚導彈同樣因此同樣莫名其妙改了彈道，然後因為受到劇烈撞擊而在倒飛幾裡後爆炸，隻在半空留下幾小朵蘑菇雲。

“f**k……”法軍指揮怒罵一聲，在心裡問候了情報官祖上三代，明明是給他再三肯定這次英吉利海峽防線薄弱才冒險渡海，可現在他們明明比想象中準備更充分。

兩隻艦隊已經能在燈塔上看到他們的輪廓。

烏雲翻滾着聚集，轟鳴的雷聲沉悶而令人不安，海面不知何時已經漫過了礁石，深藍的海水在燈塔石壁上撞碎成白沫，前赴後繼。

“支援到了？”

持槍士兵也看到了空中明明是朝着他們而來又被彈飛爆破的導彈，低聲議論。

弗吉尼亞将湧上喉頭的血腥味咽下去，為侖娜将一撮碎發攏到耳後:“害怕嗎？别擔心，有姐姐在。”

小姑娘捏緊她的手，點點頭，到底還小，她緊張得手心一片濡濕。

無論是俄還是法那邊，敢渡海自然有自己的底氣。

艦隊中的異能者有足夠的實力确保即使遇到敵襲也能以最小的損失撤退。從物理防禦到精神相關的異能者一概俱全，除非遇到bug級别的超越者，不然就算打不過至少也能逃得掉——從海裡。

而事實上呢？在被增幅的“到燈塔去”的作用下，腦子是混沌的，被強烈的欲望包裹着想要向着意識裡唯一的光亮處而去。海面上是十米以上的巨浪，水面下遍布着漩渦，在直線距離距離縮短到十公裡時更是電閃雷鳴，甚至船身開始出現問題。

英國潛藏已久的幾位異能者正在收割戰果。

俄法指揮室裡都是一片陰雲，他們不敢在沒摸清底細之前輕舉妄動，何況目前翻船已成定局，不得不偃旗息鼓決定從長計議。

等到最後，來到卡斯凱茨面前的隻剩零星一些被浪潮拍打過來的人，有的死亡了，有的還活着，也被英國士兵無情擊殺，還有的就是艦船脫落的零件碎片。

不需要統計是不是全部剿滅，她們已然超額完成任務。

倫娜緊繃的身體猛地放松下來，連姐姐都來不及喊就面色慘白地倒在地上，弗吉尼亞顧不得遮掩自己滲血的鼻子扶住她，然後就聽到了指揮處傳來的聲音。

帶着笑意的聲音熟悉得令她毛骨悚然。

“做得好，直升機會在一小時後迎接你們——不過，我的好孩子，可以跟叔父解釋一下那幾顆導彈是如何處理的嗎？我們好像沒來得及做出攔截措施。”

通訊中的奧格都斯語氣緩慢，聲音顯得有些冰冷：“弗吉尼亞，我想我可憐的弟弟弟妹也應該不希望有一個會撒謊的女兒吧？”

弗吉尼亞看着已經因為持續兩小時輸出異能而力竭昏倒正躺在簡易卧鋪上昏睡的妹妹，眼裡閃過一絲戾氣。

果然，最壞的情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