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兩人懷疑之際,暗夜中浮現真容之人着一襲豔麗紅衣飄蕩而來,忽地朝他們脖頸亮出血紅利爪。
松洵豎劍抵擋,攬起師妹腰肢瞬閃移位,暫避鋒芒。又尋着肖似師姐的聲音找去,欲一探究竟。
紅衣之人青絲飛舞,如同鬼魅般出現,攔住他們的腳步。長長的指甲是他的武器,直取人心。
松洵逐漸反攻,劍風淩厲,寒芒乍現。
随青青緊緊環抱師兄的腰,在他們的打鬥中夾縫生存,表情淩亂。
混亂之中,她瞧見了對方的臉,神情陰翳,雌雄莫辨。
幾番交手,松洵摸清對方手段,側身躲避,反手握劍,輕巧将劍鋒抵在對方脖頸,結束糾纏。
似是沒想到會這麼容易敗在他手裡,紅衣男子微微睜大了眼睛,充滿錯愕。
松洵毫無心軟之意,意長劍劃過,斬掉他的頭顱。隻是動手之前,先用另一隻手遮上了随青青的眼睛。
紅衣男子趁機呼喊:“阿冉救我!”
阿冉?
随青青和松洵雙雙回頭,隻見遠處多了個人影,從一片昏暗中走來。
梳着高馬尾的俏麗女子,滿眼純然,不正是師姐?
“青青!阿洵!”
華冉亦看到了他們,高興地小跑而來。
随青青扒開師兄擋她眼睛的手,滿臉匪夷所思,“師姐?你怎麼在這!”
“我來找你們呀!”
華冉上前來,拽着随青青在眼前轉了一圈,見她無事才放心。
“我的神識剛從傳承石碑中出來,就得知了你們掉下鬼域的消息。我等了兩天不見你們回來,心中難安,就隻好自己下來尋你們。”
随青青左右各看一眼,指向紅衣男子,“那你怎麼跟他混在一起?”
華冉解釋道:“我一落地就是第六層,遭到邪靈圍攻,是媋公子替我解了圍。”
見師弟的劍還抵着人家的脖子,華冉忙道:“他不是壞人,他是我們同類!”
“同類?”随青青戳了戳那長到能刺穿她喉嚨的紅指甲,“這能和我們是同類?”
她剛說完,紅衣男子面呈無辜,抖抖手指,十個指甲唰唰掉落。
随青青:“?”
紅衣男子的手立刻變得樸素正常,甚至還有點好看。
随青青眼尖,瞥見他的寬袖之下,小臂上亮有赤紅彎鈎的印記,于是抓起他的胳膊,朝師姐展示,“那這個呢?”
“假的。”
紅衣男子出聲道。
因為脖子上還橫着把無情的劍,所以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用沒被随青青抓住的手,抹向赤紅彎鈎的印記。
很快,印記花了,他的掌心紅了。
随青青:“?”
“看吧,他真的是我們同類。”華冉繞過師弟,推開了他的手,将媋公子解救,“他已經向我證明過了。”
松洵将信将疑。
随青青目帶審視,“你不是邪靈?”
媋公子當即露出和善的笑容,順手從袖中抽出根發帶,随意地将散開的長發綁起,“我也是人,什麼裝扮啊、氛圍啊,都是我用來融入鬼域,混淆視聽,好保全小命的。”
他歎了口氣,“三百年前,我同師兄弟們前往深淵之境,和你們現在一樣,解悟傳承石碑,欲重塑鬼域封印。奈何被我師兄背刺,他找到了深淵之境的結界缺口,并将我引去,一把推下。我因而掉入了這鬼域第六層,為了活命,我掩藏氣息,将自己僞裝成邪靈。這三百年,我一直都在找出去的方法,一不小心,幹成了鬼尊心腹。”
松洵眉頭輕蹙,“人族修士不是可以從鬼市離開嗎?”
三百年,少說有幾百次可以逃出去的機會。
媋公子聞言搖頭,“你們可知鬼市還有個規矩,就是進入鬼市的人族修士必須在十天之内離開,否則會沾染邪靈氣息,被封印當作邪靈鎮壓。等我有機會去往第三層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月。”
“這麼慘。”随青青抱臂,“那你原來哪門哪派的?”
“桉門山,林玄玉。”
随青青眯起了眼睛,“桉門山,沒聽過啊。”
隻有仙門百家的弟子才有可能來深淵之境,近二十年仙門百家排名,她可都清清楚楚。
“怎麼會!”媋公子聽這話不樂意了,“我進山門之時,剛好立宗百年,現在怎麼說也有四百年曆史了。”
随青青冷哼,“你瞎編的吧!我從來沒聽說過什麼桉門山!”
“我聽過。”松洵冷不丁道。
随青青詫異扭頭。
“隻不過……”松洵垂眼,“兩百年前魔頭褚溪濫殺無辜,踏平了十八個仙門,桉門山便是其中之一。”
忽聞噩耗,媋公子蓦然睜大了眼睛,身形不穩,往後踉跄。
随青青:“……”
低頭給了自己的嘴一巴掌,早知道不問了。
“咳!”她清清嗓子,滿臉嚴肅,“鬼域已經封了幾千年,他既然知道外面才發生幾百年的事情,肯定是我們同類。”
華冉贊同地點了點頭。
媋公子似乎還沉浸在悲傷之中,眸眼呆滞。
“對了!”随青青想起來,“我們還有同伴,你給弄哪去了?”
媋公子眉目黯然,揮了揮袖,無形之中好像有氣流湧動。
一眨眼的功夫,段之焱幾人又出現了。
“大人!”伶娘跑來,心生餘悸,抓上大人的衣角才得片刻的安慰。
見此情此景,想起大人不讓自己問,便隻抿了抿嘴,不再出聲。
“我感覺他越來越沉了!”
還背着卓令函的段之焱心生恐慌,老覺得他要死自己背上。
卓令函仍舊氣息微弱,也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迹象。
松洵隻好再渡靈力。
良久,媋公子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道:“靈力無用,他是天生體弱,比旁人更容易邪氣入體,得驅邪才行。”
“怎麼驅?”随青青忙問。
媋公子掃了一眼這群人,轉身道:“跟我來吧。”
*
幾人跟随媋公子穿過一條又一條廊道,最終進了一間布局簡單的卧房。
除了床榻,整個房間裡就隻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幾縷紅綢。
段之焱将卓令函放入床榻,動作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媋公子擡起掌心,靠近卓令函的額頭,絲絲黑色的霧從後者眉心飄出,纏繞在前者指尖。
沒多久,外面傳來敲門聲,和一聲恭敬的“媋公子”。
“進來。”
随青青看向門口,隻見小缸子端來八碗清水,進屋時見到他們明顯愣了愣。
“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是。”
随青青挑眉,無聲無息和小缸子進行了一番眼神交鋒。
媋公子掌心朝上,一顆銀色的珠子泛着流光出現。
“兩百年前,有一個同族劍修也和我一樣墜入鬼域,但他比我還要不幸,直接掉入了第一層。他一路闖入第六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鬼域資源稀缺,我根本救不了他。”
媋公子談及此事,分外感慨,“他是個好人,希望他的死能助我離開。于是他融了他的辟邪佩劍,煉了此珠贈我,保我不受邪氣入侵,我這才能在鬼域繼續苟活。”
随青青想起小缸子的話,瞪大了眼睛,“你還剖了他的心,獻給鬼尊?”
“是他想送我上第七層,自己剖的。”
媋公子眸光黯淡,“可惜,我還是辜負了他的期望,沒能逃出去。”
“為什麼?”段之焱眉頭緊鎖,“第七層不是有連接深淵之境的出口嗎?”
“是我的原因。”媋公子垂眼,揮手将珠子抛入清水中,“鬼域封印甯可錯殺,不可放過。雖有此珠護體,但我在鬼域待得太久了,封印已将我等同于邪靈,不願放我出去。”
珠子碰水,水面立刻漾起波紋,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化作血色。
其中一碗飛到媋公子手中,由他親手喂給了面色蒼白的卓令函。
“咳!”
效果立見,卓令函喝完便有了表情,像是嗆着,咳醒了。
睜眼時滿目茫然,掃視了屋内一堆人,不安地問:“這是哪?”
“閻王殿。”段之焱沒好氣道,之前的惶恐和擔憂瞬間無影無蹤。
“我死了?”
偏偏卓令函是個心眼實的,聞言就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