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月老一拍腦門,“我怎麼把她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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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鐵二局第二醫院,三樓,左邊最後一間病房
地上線香尚未燃盡,香霧袅袅,淡淡的降真香混合着濕腐味彌漫在空氣中。
散落在地上不知是何年月的半截報紙被風帶起一角,鐵架床被斜放在一旁,一名眉目細緻的女子蜷縮着倒在房間中央。
“要不要把她也帶走?這樣一個姑娘獨自在這裡會不會不安全?”
汪仁将牆上貼像緩緩卷起,看見張四半蹲在女子面前,低低歎了口氣,“再不多時天就亮了,不會有事的。”
張四貪婪地看着眼前之人,喃喃道:“她還和那時候一樣,……一樣的好看。”
汪仁拉起他,提醒道:“人鬼殊途,各行各道,你别誤了她再害了你自己。”
張四收回目光,起身道:“我知道。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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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城中别墅,一休已被安置在三樓客房睡下,小玉讓把畫卷挂起來,屈指在畫像上連叩三下:“出來罷。”
畫中之人沒有動靜,小玉回頭對貞娘道:“是用你的三昧真火還是用我的萬魂幡?”
貞娘笑道:“連翹,你去拿個火盆來,讓我用三昧真火煉煉這湘江女神,另外再把這萬魂幡支上,也讓這位輪回司的長姐瞧瞧萬千怨鬼長什麼樣。”
“别,别,大家有話好好說嘛。”畫中女子說着就飄了出來,見了衆人先是腼腆一笑,再徐徐行了個禮。
“娥皇,帝堯長女,帝舜正妻,因跳湘江祭夫而亡;死後又不甘堕入輪回,你妹妹女英偷偷與了你青繩,讓你在世間打着湘夫人的幌子幫人結姻緣、求财求子;而你呢,又懶于修行,姻緣亂牽一氣,常常混騙那些癡男怨女的陰德苟延存世。”
湘夫人斜眼看他們,“既識得我,又為何來管這事?再說了,我怎麼就是亂牽一氣?世上姻緣也并不全是良緣,月老孟婆牽得,我就牽不得?”
小玉冷哼,“你如果遵照正常天道行事,旁人倒也不能說你什麼,可你瞧瞧都牽了些什麼?”
湘夫人心虛地昂起頭,“都是順着許願人的心意牽成的姻緣,自是天作之合的良緣。”
“良緣?”小玉冷笑:“将一個二八年華的姑娘牽給八十老翁的良緣?還是将一個十歲外甥女牽給自家親舅舅算良緣?”
湘夫人嘟嘟嚷嚷作垂死掙紮:“這,這都是有曆史原因的……”
“你少來,”小玉啐她一口,指着張四道:“他的線是你牽的?”
“是,”湘夫人尊己卑人,極力擡高自己的牽線動機,“我見那雨生挺可人的,又對張四癡心一片,這冥府也是,下手忒狠,讓人世代為娼……”
“是貪雨生那副皮囊和陽間五十年壽元吧。”小玉一語道破。
“算是吧,”湘夫人也不藏着掖着,“雨生被牽給夢生,本也是天作之合,誰讓他們為了在一起而害了張四,被罰九世女為娼男短命。這一世雨生醒悟,願意做五十年遊魂去伺候張四贖罪,反正夢生也沒多少時日了,我這也算是成人之美。”
“雨生九世為娼?”張四吃了一驚。
“這不是你去地府告狀的結果嗎?”
“我沒有啊。”張四不解。
“沒有?那可能是秦廣王判的吧。”湘夫人并無在意,淡淡應道。
“别唧唧歪歪扯東扯西,”小玉轉回正題,“你趕緊把系在張四足上的青繩解了。”
“為什麼?”湘夫人不解,“雨生并無他求,夢生三個月後魂歸地府就要去楚江王的寒冰地獄受罰五十年,張四是地府鬼差,有個美嬌娘作伴不是皆大歡喜麼?”
“我不要什麼美嬌娘,你解開就是了。”
湘夫人看了看張四,又看了看小玉幾人,最後把目光停留在許仙身上。
“我識得你,在女英的姻緣薄上有你的名字——許仙。”
許仙笑笑,“是麼?都記了些什麼?”
湘夫人意味不明的朝他妩媚一笑,“人間有句話說‘情深不壽’,許仙,投入過深,恐将迷失于愛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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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蒙蒙。
貞娘對鏡绾發,許仙斜坐在梳妝台上,雙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發绾了一半,貞娘伸手扶着髻上搖搖欲墜的钗子,臉上泛起淡淡潮紅,嬌嗔地笑罵道:“哎呀,官人,你這樣盯着人家瞧,人家連發都绾不好了。”
許仙伸出手,幫她把垂下的長發拂到耳後:“我幫你篦發。”
說話間,整個人來到貞娘身後,微微俯身将散在前面的長發绾至腦後,将钗子篦進發間。
貞娘微低頭,許仙雙手搭在她肩上,彎下腰半側着頭從鏡中看她。
貞娘輕輕左右晃蕩了一下,滿意地道:“官人篦的剛剛好,這钗的位置也剛好。”
許仙笑道:“娘子見我高興,自是我做什麼娘子都覺得好啰。”
貞娘小手握拳,含羞帶嗔笑罵道:“哎呀,官人真讨厭,盡取笑人家。”
“這怎麼是取笑呢?”許仙重又坐回梳妝台,将貞娘身體扳向他,“這是夫妻恩愛的閨房之樂,别動,為夫幫你描眉。”
打開眉筆筆蓋,在眉心落筆,順着眉毛的紋路從眉頭往後描,手很穩,到眉尾時,手習慣性地往下一帶,減少了眉峰和淩厲,更顯得整個人溫婉娴靜。
“官人手越發的巧了,看這眉描得真好看。”貞娘看着鏡中眉目嬌嗔的女子道。
“古有張敞畫眉,今有許仙描眉,不知能否成為錦城一美談呢?”許仙溫柔地貼上貞娘的臉,含笑道。
“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