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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暗下來,初夏的傍晚帶着絲絲的涼意,晚風搖曳着竹枝花葉,重重燈火在竹林後升起,那是塵世中人祈求護佑的心燈。
淨山寺的一間禅房裡,傳出了陣陣水聲。
片刻後,釋靈意從湢室出來,走到門邊支開了窗戶。輕風攜着竹子的清香進入禅房,将他心底積壓多年的郁氣沖淡了。桌上,四顆舍利子靜靜地躺在錦盒中,五顔六色,晶瑩剔透。
門外,一個小沙彌正在樹下探頭探腦的,釋靈意看到他,招了招手說道:“進來吧。”
小沙彌進門後,徑直走上前,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釋靈意眼睛忽地瞪大,說道:“當真?”
“我追了她很久,不會看錯,是否要派人查一下?”
釋靈智緊鎖眉頭,思索了一段時間,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架格裡抽出了一本發黃的卷冊。他翻開看了看,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低聲在小沙彌耳邊說了幾句話。
“你就按我說的去做。”
“笃笃笃......”木魚聲從遠處傳來,敲得釋靈意有些心煩意亂,小沙彌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他聽聞靈智師兄戰死的噩耗,一直在殿内念經超度呢。”
想起釋靈智的死狀,釋靈意的心底閃過一絲悲痛,他歎了口氣,說道:“他呀,整天隻知道做這些于事無補的事情,算了,随他去吧。”
莊嚴的佛殿内,釋靈慧低頭敲着木魚,嘴裡念念有詞:“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
他的面前是一尊巨大的佛像,因年深月久,上面的金箔已經脫落了一些,現出絲絲斑駁來。釋靈慧敲下最後一聲後,擡頭凝視着佛像。這麼多年來,在他眼中,佛依然是佛,變得隻是人心而已。
“如夢幻泡影,應作……”釋靈蘊自回來後,便把自己關在房内,一字一字念着經,然而念到此處時,她實在忍不住了,淚水一滴滴落了下來。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傅削了頭發。”她喃喃道,摩挲着被淚水洇濕了的紙張,将它揉出了一縷一縷的細絲,“學不得羅刹女去降魔,學不得南海水月觀音座啊……”
門外,衆弟子聽着釋靈蘊癡癡的聲音,心下都難過起來。為首的小尼姑抹了一把眼淚,恨恨道:“那群死秃驢,把師太欺負得這麼慘,我們一定要為她讨回公道!”
“本就是屬于我們的東西,他們憑什麼占去!”
“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老的是那樣,小的也差不多......”
眼見議論的聲音逐漸變大,那小尼姑擺了擺手,壓下了細碎的聲音,低聲說道:“是師太給了我們安身的機會,我們自然是要報答她的。事到如今,這件事也沒必要瞞着了。既然羅漢堂想利用妙法和淨山寺的名聲繼續斂财,我們就讓大家知道,他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她冷笑一聲,說道:“我們得不到的,他們也休想獨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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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庭院時,林絮看見明昭正牽着賀蘭緒,坐在石桌前等她。
賀蘭緒看到她們,站起來說道:“李兄和燕兄有事,先行離開了。我......我聽金公子說,今晚有長樂燈會,你想去看嗎?”
林絮心中還想着方才之事,下意識便想回絕,被曲攬月攔下了:“好啊,錦繡街天下聞名,可是能與京城的太平禦街相媲美的,眼下又是好時節,辦燈會肯定熱鬧。賀蘭兄弟,你先帶着昭昭回客棧,我要和林兒去布莊買些衣裳。”
“你......”
曲攬月一把摟住她,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年家在那兒又不會跑了,這燈會可隻有一次,我們難得一起來這兒,你就好好放松一晚,明早再去找他們也不遲啊。何況賀蘭小兄弟天天跟着我們這麼來回跑的,你自己扛得住,可不能讓别人不休息啊,是吧?”
林絮想了想,這幾日線索來得太多,自己确實有些着急了,欲速則不達,耽擱一晚也無可厚非,于是點了點頭。
曲攬月開心起來,笑盈盈地對賀蘭緒說道:“那說好了啊,華燈初上時,錦繡門相見。”
“我才不要回客棧,我也要去買好看衣裳!”
“小孩子瞎講究什麼呢,乖乖回客棧去吧啊,晚上帶你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