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緒挽了一個鞭花,将毒針盡數掃去,随即一鞭劈向她。忽然,眼前金光一閃,他暗道不妙,半路收回攻勢,向右旋身躲避,撞到了一棵樹上。
那道金光斬碎了林中大部分的雲杉,陽光照射進來,濃霧淡去,現出樹底的黑色花朵。那花朵大多被掉下的樹枝砸爛了,完好的幾朵在陽光照射下,竟慢慢枯萎了。
花葉紛飛間,賀蘭緒的視線慢慢模糊,漸又清晰。他看到不遠處,林絮滿手是血,半跪在地,頸上有一圈淡淡的紅痕。她手裡懸着一把刀,刀柄像是由半透的茶色寶石做成,上面雕刻着一些古老的符文。奇異的是那刀身,浸了鮮血之後竟泛出金光,熠熠生輝。
賀蘭緒見狀,急急趕去,卻聽她大喊道:“你别過來!”
可惜已經晚了。
他來不及收回腳,隻聽到“咔”的一聲,他踩到了一塊方形石磚。賀蘭緒猛地被一股力量拉了進去,摔在了她身邊。同時“叮”的一聲,林絮橫刀擋開了一枚直沖他而來的透骨釘。
這時,周圍塌陷的地洞裡射出千絲,将林中剩餘的樹木連接纏繞起來,從半空看,隐隐圍成了一個圓,将二人困在了陣中。
林絮重重喘了一口氣,強壓下/體内的寒意,飛快解釋道:“這是五行八卦陣,以伏羲八卦為基,輔以各類武學,東西南北隻有一個生門。剛才你所在之處就是生門,你若不過來,我按先天八卦的步法走,就可出陣。但你剛才那一腳,這陣已經變了。”
“抱歉,我看你傷得重,就沒想那麼多。”賀蘭緒心下一陣内疚,右手抵上林絮後心,想為她送入一些内力,卻被凍得一激靈。
他定睛一看,發現林絮的肩頭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驚訝道:“你的身體怎麼這麼冷?!”
林絮虛靠在他身上,感受到内息正在慢慢恢複,微微喘息道:“多謝,本來我調息一會就好了,但現在情況危急,需要先借你的内力一用。反正這陣留着也會害了其他人,索性今天就破了它,省得後患無窮。”
在二人調息的間隙,陣法慢慢開始變動。地上的怪石好像活了一般,互相之間調換了位置,瞬間形成了一個新的陣。
林絮見狀,擔心陣法再生變,于是強行中斷了調息,抄起下擺割了兩片布,遞給了賀蘭緒一片,說道:“這陣中或許有毒氣,你先蒙上口鼻,盡量減少呼吸吐納的次數。”
林絮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銀,擊向正東位的石塊,那石塊“咔”的一聲陷落地下,之後便無動靜。
正當二人疑惑之際,前方突然劈來了一把刀!那長刀以雷霆萬鈞之勢破空而來,林絮擡手一擋,被那刀震得虎口酸麻。
她想将那刀甩開,它卻好像被人操控了一般,一下就粘在了琥珀刀上,直直往林絮這邊壓來。她擡眼,看見刀柄上墜着一塊令牌,上面刻着一個“雲”字,那字由流金鑄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林絮詫異道:“嶺南雲門的破刃刀怎麼在這?”
這刀的力道強勁之極,她還來不及思考太多,右腳已經被它壓進了地下。危急時刻,林絮心下一橫,将腳邊的碎石踢向西北位的石塊,順勢提氣往後一躲,那刀直直砍到了地上,入地三分,隻剩刀柄還露在泥土之外。
她這一口氣還沒松到一半,就見那刀猛地一揚,掀起了一大塊地皮,直沖她面門砍來!賀蘭緒飛起一鞭,纏住了那刀柄,但隻拉住了一瞬,人便随着那刀往林絮這邊而來了。
就在那刀離她還有一寸的距離時,隻聽“叮”一聲,西北位飛來一根銀刺,将那長刀擊開,釘在了地上。那細長的銀刺遇到破刃刀,便如花朵一般綻放開來,纏住了刀身,以巧勁将它固定在了地上。
賀蘭緒見狀,驚問道:“這麼小的一個暗器,是怎麼做到的?”
看到那暗器,林絮面色一沉,說道:“這是‘玉堂春’李鶴行發明的獨門暗器,名為‘鐵樹銀花’。主體為一根銀針,遇物就會炸出尖刺,呈現出玉蘭花瓣的形狀。當年一戰,十二君子堂一共失蹤了三個人,李鶴行就是其中之一。”
“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正東位為震,屬木,西北位為乾,屬金。金克木,且達于上者謂之乾,自然可以輕松制住震位飛出的破刃刀。”
林絮蹲下,拿刀在空地上劃了幾筆,将五行生克之理教給了賀蘭緒。他天資聰穎,且心無旁骛,很快便将相生相克之法學會了。
二人相互配合,頃刻之間就破了陣。
走到最後的坎位時,浮玉山受到陣法的影響,山體搖晃震動,坎位處的山體突然向下塌陷,轉眼間成了懸崖。林絮站立不穩,被倒下的樹木一撞,琥珀刀被樹枝鈎住,掉下了懸崖。
林絮想都沒想就跟着跳了下去,抓住那木樁一扯,将琥珀刀搶了回來,與此同時,人也直直往下墜去。
就在這危急時刻,一道鞭子纏住了她的腰,将她吊在了半空中。
上方,賀蘭緒單手抱着一棵樹,喊道:“那可是懸崖!你不要命了!”
山體塌陷和喊叫聲,驚醒了沉睡中的雪山。林絮聽到山頂積雪慢慢滑落的聲音,近處的雪花被風一吹,溫柔地飄下來,像一場幻夢。
賀蘭緒望着她,眼睛裡完完全全倒映出她的影子,那是雪山之巅的圓月。
林絮恍惚了一陣,心中沒來由地滋生出了一股惡念,她往下看了看,狡黠一笑,握住朱雀鞭使勁一拉。賀蘭緒正在蓄力,猝不及防被她拉了下來,兩人一起摔在了崖壁邊的石頭上。
“你!”賀蘭緒還沒說完,就被林絮一把拉進了山洞裡。緊接着一陣巨響傳來,無數冰雪如海浪般傾瀉而下,連帶着樹木花草一齊掃下懸崖。
許久之後,天地重新恢複寂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你是不知道啊......他倆那叫一個,哎呦!這是怎麼了?”浮玉雪山的巨響打斷了陳翠翠喋喋不休的抱怨,也吸引了其他村民的注意力。大家齊齊奔向村頭,看到浮玉山頂的雪塊紛紛下落,雲霧和雪浪互相纏繞,遠遠看去宛若仙境。
“山神!是山神顯靈了!”一個村民大喊起來,大家一聽到這話,紛紛跪下祭拜。有幾個小孩子還不知所以,就被父母強按着磕了幾個響頭。
曲攬月腹诽道:“怎麼采個藥鬧出這麼大動靜?”她出門,拉回陳翠翠,笑道:“好姐姐,你再多說說呗,我們還沒聽夠呢。”
陳翠翠看到這樣的景象,高興地拍手笑道:“哎呀!你這娃真是的,還管什麼萬真呀!你看看對面,那是神仙顯靈了呢!我們村啊,就要發達啦!什麼妖魔鬼怪啊,都會被吓跑的!”
她進屋後,又回竈房盛了壺木瓜漿水,熱情地招呼起來:“來來來,快多喝點啊。”
羅倩婉拒道:“陳大娘,我吃不了木瓜的。”
陳翠翠一拍腦袋,笑道:“哎呀!你看我,都高興得昏了頭了,你前面就說過了,那就多吃點菜吧。”
曲攬月撐着胳膊,說道:“剛才我們一路過來也問了不少人,跟您說的都大差不差。那最後萬真死了,她的情郎去哪了?”
“那個男人啊,後來他就跑了呗,大概是回蜀郡去了吧。有人說他埋了萬真後就離開了,也有人說他掉下山崖死了,誰知道呢。”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的緣故,陳翠翠突然歎了一口氣,慢慢說道:“其實,我和萬真從小就是好姐妹。她的父親走得早,她又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所以我就和她的親姐姐差不多。她去蜀都之前,還跟我約好了,說等她回來順利成了親,就在我家邊上蓋一間房子,這樣我們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可是,她從蜀都回來之後就變了!”說到這裡,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每天就在房間裡搗鼓一些大家都看不懂的東西,也不像以前那樣天天來找我玩了。每次我與她聊到以後的事情,她就不說話,不說話......”
陳翠翠說到這個,眼裡泛出了一點淚花,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把眼淚收了回去。她轉頭看了看屋内正在織布的女兒,感覺心定了下來,欣慰道:“不過也不要緊,隻不過是不懂事時交的朋友,這些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下月,我的女兒就要出嫁了,我這麼多年也算是值得。”
她說完,四人沉默了一陣,屋内隻有紡機“咯吱咯吱”的聲音,那是陳晴在編織嫁衣。她的妝台上擺了一盒珍珠養顔粉,還有幾盒胭脂和兩三朵珠花,旁邊放着一把玉梳,上面纏了幾縷淡黃色的頭發。
曲攬月看到那玉梳,随口問道:“您對女兒可真好啊,置辦了這麼多東西,這把梳子怕是價格不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