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經入過一次她的夢吧。”雲之遙問:“你知不知道你是無故慘死之人,而她又因你去世打擊過大心神不穩,陰上加陰,你那次入夢就險些害死她?”
“我沒有……”夏知行垂着頭聲音漸漸弱下來,“我隻是想見她一面,告訴她不要因為我傷心了,要好好生活……”
雲之遙沒再說話,簡令舟說:“先坐下吧,你可以先看看她給你寫的信。”
夏知行低頭看着那封淺藍色封皮的信,嘴唇顫抖着,像拆禮物一樣仔細拆開。
入眼是女友在他面前表現得開朗活潑的話語,字迹飛揚卻秀麗,一如她的人那樣。
生前因羞澀無法表達的種種愛意,陰陽兩隔後被一點點描繪在紙上,字字赤裸,句句坦誠。
光是看着,就讓他落下淚來。
夏知行弓着背部難掩淚痕,他念道:“……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啊,我沒有那麼美好的……”
雲之遙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她看着掌心的骨扇略微失神。
夏知行則像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地說起來。
與許春明說的那個救贖她的耀眼少年不同,在夏知行眼裡,許春明才是那個帶來春天的人。
遇見許春明的那個夜晚,夏知行正打算從天台跳下去。
隻是當手腳攀爬上欄杆時門口卻傳來開鎖的聲音,他下意識躲了起來,就見許春明進來後,徑直走向了他剛離開的地方。
或許是她哭泣的聲音過于可憐,又或許是他不忍心見一條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總之在許春明要跳下去時,他立馬跑過去拉住了她。
當許春明轉過頭來,對上那雙漂亮的黑眸時,他愣了下,下意識找了今晚星星真多的爛借口勸她别跳。
那麼漂亮的眼睛就此消失的話,是種遺憾吧。
當許春明真的因為他那句話放棄跳下去時,他心底湧上了一股名為喜悅的情緒。他想,明天他也要來這裡守着,用同樣的借口再留她一次。
慶幸的是,那晚之後她沒再上來。
他暗中打聽了她的名字,知道她被欺負後立刻申請了轉班,保護她的時候他隻是想,至少在自己消失之前留住一條美麗的生命。這樣也算對得起自己來這一遭。
卻沒想到她會靠近他,教他做題,講解知識點,鞏固練習。
那時他的父母鬧離婚鬧得不可開交,像個瘋子一樣在家裡互毆互罵,惡毒詛咒的聲音如影随形的拖着他。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裡,每天在學校和許春明一起學習是他最美好的時光。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他也湧起了生的希望,他想讓許春明幸福,想和她有個家。
于是他越發努力學習,每天泡在知識海裡,希望能博個好前程娶她為妻。
出車禍的前幾天,他剛賺了一筆小錢,給她買了個小鑽戒。
一克拉的小戒指,承載着他對未來的所有幻想。
可惜現實如夢幻泡影,一場車禍吞沒了一切。
“為什麼糟糕的事情總是落在我們身上?明明幸福近在咫尺……”他呢喃着,身上浮現淡淡黑霧。
“我好恨——”
夏知行猛地起身掀翻桌子,身上爆發一陣強烈的黑霧,簡令舟立馬後退幾步避免誤傷,眼神不斷打量着他。
“在我這裡撒野,誰給你的膽子?”
骨扇脫手化為飛刀斜飛向夏知行,他彎腰避開攻擊,旋即身上黑色觸手齊齊拍向雲之遙。
輕嗤一聲,雲之遙接住飛回來的骨扇,擡手畫圈捏訣。無數金光絲線一圈圈落下,驟然将“夏知行”牢牢困住,他不斷發出凄厲的慘叫聲。
過了不知多久,夏知行身上的黑霧散去,他也緩緩恢複神智。
雲之遙收了扇子靠回椅子上閉目休息,簡令舟看着她越顯蒼白的唇色,眉頭微蹙。
黑霧消失後,看看着周遭淩亂不堪的環境,夏知行渾身一僵,低着頭羞愧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對不起。”
雲之遙輕哼一聲:“那是被你的怨念吸引過來的惡妖,如果你繼續放任心底的恨意,它會吞噬你代替你作惡。”
“到那時,你會魂飛魄散。”
夏知行臉色一白,像被抽走全身力氣般頹靡地垂着頭。
簡令舟将之前泡好的茶端給雲之遙,随即看向夏知行,說:“許春明很痛苦,她給你留這封信就是為了告訴你,她要往前走了。摯愛之人為了保護自己死去,這個陰影會一直籠罩着她。”
“但是她說過,她要帶着你那份希望一直活下去,替你去看看這個世界。而你,我無法評判别人,但是我覺得,你也應該朝前看。”
死亡這件事,究竟是死者不甘怨恨,還是生者更痛苦,這件事誰也說不清。但是總要朝前看。
許春明腼腆的笑容和憔悴的淚眼在眼前徘徊,夏知行呆呆地出神,許久他笑了起來。
“謝謝你們,我知道了。”他的身體在消失,他的神情卻不再恐懼不甘,而是帶着幾分釋然和溫柔。
“信就麻煩你們了。”他呢喃自語道。
[……不用為我沉溺于悲傷,寶寶,等春天來臨,許自己一個光明吧。]
透過紙上最後的一句話,許春明仿佛看到了男友溫柔的笑容,一如當初在天台上拉住她時那般奪目。
抽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和着晚風吹落,夜空中群星閃耀。
哭過了,繼續揚起笑容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