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面料的手帕柔軟絲滑，帶着淡淡的西柚香，瞬間便驅散開鼻間不适。

雲之遙眉眼舒緩下來，詫異地看了眼簡令舟，倒是沒想到他居然用西柚味的香水。

城中村的夜晚甚是熱鬧，哪怕白日裡才出了命案，卻還是要繼續生存。

馮安甯是單親家庭，父親早早便抛妻棄女不知逃到哪裡去了，是馮母獨自将她撫養長大。

馮家在比較偏僻的巷子裡，雲之遙和簡令舟找過去時，屋子裡傳來飯菜的香味，簡令舟上前敲響房門。

“是甯甯回來了嗎？！”房門迅速被打開，馮母臉上的笑容在看到來人時戛然而止，她小心地問：“兩位是？”

大半夜的一個穿旗袍一個穿西裝，還戴着面具，怎麼都不太像好人。

雲之遙沉默了下，取出信封和裝着金耳環的塑料袋，“這是你女兒馮安甯托我交給你的。”

“安甯？”乍然聽見女兒的名字，馮母忙将門敞開，抹了抹手笑開眼：“原來是甯甯的朋友啊，兩位快請進請進！”

房子并不大，甚至可以襯得上狹窄，卻被布置得很幹淨溫馨，野花綠植還有陳舊的玩偶。而最引人矚目的，是牆上挂滿的金色獎狀。

“這些都是安甯從小學到現在拿到的所有獎狀。”馮母笑呵呵地說，“她啊，從小就懂事，什麼都不讓我操心，乖巧得很。”

婦人的脊背微微彎曲，像被生活壓迫多年早已直不起來，暗黃皮膚上刻了許多皺紋，眼神滄桑麻木，卻在說起女兒時驟然泛起亮光，帶着無盡的自豪和疼愛。

看着她的表情，雲之遙遲遲說不出話來。

馮安甯的臉被兇手撕扯得早已看不清原先的長相，因此雖知道死了人，卻并不知道被害的具體是誰，而警察還在采集樣本，預計要明天才能鎖定死者身份。

這位可憐的母親，并不知道自己女兒被害的消息，她的臉上還寫滿了對生活的小幸福和期盼。

打破這樣的幸福，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簡令舟輕歎一聲，向馮母說：“很抱歉，我們帶來的，是您女兒的遺物。”

“什麼？”馮母愣了下，反應過來後兩眼一睜，罵道：“你敢咒我女兒？我女兒哪來的什麼遺物你在這胡言亂語些什麼？”

鐵茶杯被她錯手帶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她的聲音也變得激昂尖銳起來：“你們快給我滾出去！不許你們詛咒我女兒！快走快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氣！滾！”

簡令舟快步擋住她推雲之遙的手，護着她往後退，說：“今天我們不來，明天警察也會上門找你，先冷靜一下聽我們跟你說完，好嗎？”

“我女兒沒事！她隻是去朋友家玩了！”馮母推搡着，眼底異常堅決。

“你心裡也很清楚，今天是你生日，她不會去朋友家這個點還不回來。”簡令舟戳破她的自欺欺人。

馮母緊緊抿着嘴角，眼尾抽搐着，不說話，眼眶卻紅了起來。

雲之遙擡手，靜神訣打入她的眉心，馮母漸漸安靜下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剛才的幸福好像幻夢泡影，一轉身便如墜深淵。

簡令舟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摔倒，待将人扶到沙發上坐下時，她突然伸手緊緊揪住他的衣服，聲音仿佛從嗓子眼裡擠出來般：“告訴我兇手？是誰？是誰害了我女兒？”

雲之遙靠在沙發上，說：“兇手當場被抓，如今人已經在監獄瘋了，你别想以身犯險去殺他。”

她将信封和金耳環一并推到她面前，說：“這是她托我交給你的信和生日禮物。”

馮母的嘴唇劇烈顫抖着，捧着信封的手怎麼都穩不住，好幾次才打開信封。

[馮安甯：媽媽，生日快樂！

這對耳環是我自己攢錢，然後做兼職買的，本來想親手為你戴上，可惜不行了。以後我不在，你要照顧好自己，隔壁的王叔叔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他是個很好的人，如果你也喜歡他的話，可以跟他試試。以後沒了我，你就不是孤單一個人了。

以後每年生日我都不能陪你過了，但我希望，媽媽不再孤單。不過，還是媽媽開心幸福最重要！

媽媽，我愛你。]

信很短，也許是擔心她看不懂，許多字都注了拼音方便她閱讀。

馮母将信翻過來，後面畫了許許多多的q版畫，是一對母女的形象。

兩個□□人相依為命，在狹小的出租屋裡吃飯、看電視、讀書、寫字……簡短卻格外生動有趣。

小一點的□□人舉着小手呐喊：“存錢！給媽媽買生日禮物！”

馮母捂着心口淚流滿面，她不斷急促喘息着，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雲之遙擡手取出一杯茶遞到她嘴邊，她緊緊抿着嘴唇不肯張口。雲之遙厲聲說：“如果你打算現在就去見馮安甯的話，就别喝！”

“就是不知道她看到你會不會罵你不知好歹，她想活沒活下來，而你能活卻不想活。”

聞言馮母眼睛動了動，抽搐一下，她張嘴抿了茶，片刻後渾身劇烈的顫抖平靜下來。

她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淚水流下來時，她說：“我知道的，她把以前喜歡的那些鐵片全部都賣掉了，隻是為了攢錢給我買生日禮物。可那時的我不知道，我罵她不懂事不知道心疼錢，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也不替自己辯解。”

“安甯從來都是個好孩子，是我太累了，總是會忽視她，朝她發脾氣，打壓她，希望她能更好。”她默默流淚，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生氣般。

如果那天她沒有朝她發脾氣，如果今天她去接她，如果……

可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就是如果。

那個牙牙學語的小丫頭還恍若昨日，今日一聽，卻已陰陽相隔。

“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幸福。”簡令舟說：“哪怕日後萬分艱難，也希望你能幸福地過每一個生日。”

馮母低着頭，一動不動。

幸福隻有兩個字，卻比數萬字還難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