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心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回神。
書院内,幾個身影人走人過,唯獨沒有她的位置,可能隻是湯的味道不合他的心意,大人才會命人倒掉……
徐可心在心裡勸解自己,好受些許後,才拖着步子回了聽雨閣。
可準備的藥膳被倒掉,她獨自一人時,怎麼也無法排解心中苦悶。
隔天。
不知道大人想不想見到她,徐可心未敢進入廂房,捧着食盒在書房外徘徊,幾次路過石拱門都未踏入。
“五姨娘?”
徐可心垂着眉眼,忽得聽到呼喊,她擡眸看去,卻見管家邁步上前,不解問,“你怎麼又來了?”
管家看了眼她手中的食盒,了然道,“又是送給大人的?”
徐可心方要點頭,說想見大人一面,可對上管家無奈的目光,她不自覺想起昨日丫鬟的話,心上也不自覺生出幾分怯意。
“我隻是路過……”
她随口編了一個借口,抱着食盒快步走遠,腳步淩亂不說,背影也格外狼狽。
管家到嘴邊的勸解又咽了回去。
臨近申時,日頭垂落。
早就過了午膳的時間,快要用晚膳。
想起她方才在院外徘徊忐忑的模樣,想必今日還未入廂房,管家看了眼她遠去的背影,端着湯藥走入院中。
恰逢兩個丫鬟來送晚膳,放下食盒後,一一拿出裡面的飯菜。
大人坐在桌前,手執筷著,良久未動。
管家放下湯藥,見狀試探道,“大人,飯菜不合口味?”
男人也未回他,端起湯藥抿了一口,複又放下,語氣沒什麼起伏問:
“仍是那副方子?”
管家連忙道,“仍是那副,趙太醫特意為大人準備的藥方,說是服用後可以安心甯神,生津止渴。”
“生津止渴。”男人意味不明地念了一遍。
“是,裡面據說是放了玉竹甘草。”管家解釋。
林遠舟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未再說什麼,放下藥碗沒有再服用,起身向裡室走去。
管家看了眼餘下的半碗湯藥,忙不疊道,“大人,這藥?”
“味苦色黃,命人再換一副清甜的方子。”他頭也不回道。
原是不喜藥的苦味,可已經服用數日,為何才感到苦?而且大人也不是嗜甜之人,過去也從未嫌棄藥苦,怎麼突然要換副清甜的藥方。
管家心上不解,但還是端着藥碗退了下去。
太醫領了命令,又寫了幾副安神的方子,換着法子熬制湯藥,但他品嘗後,不是太苦就是太腥,怎麼都不合心意。
病本來就未徹底痊愈,加上這幾日鮮少按時服用湯藥,這日用午膳時,林遠舟放下藥碗,忽得咳出血來。
管家站在一旁,面色霎時一白,忙命丫鬟去喚太醫過來。
他急匆匆向外走,沒有留神門外,猝不及防同人撞在一起。
“哎呦——”
管家穩住身子,卻見素日未見的五姨娘站在門外,懷中抱着食盒。
見是她,管家連忙扯住徐可心的手臂,“姨娘,大人頭疾發作,我去正院尋夫人,勞煩姨娘照顧大人。”
管家說完,也顧不上她答不答應,慌亂跑走。
知曉大人病重,徐可心也慌了神,快步走進,卻見男人坐在桌前,用帕子捂口,低咳不停。
綿白的帕子被殷紅鮮血浸染,徐可心放下食盒,連忙扶住他的身體,“大人……”
未等她說什麼,男人直接靠在她懷裡,埋首在她頸側,口中流出的血盡數落在她的衣裙上。
徐可心站在他身側,緊緊環着他的肩膀,不斷用帕子擦拭他唇角的鮮血,眸中滿是擔憂,沒有絲毫躲避嫌惡,也未因他得了肺痨就要遠離。
大夫人聞訊趕來時,卻見她的夫君靠在妾室懷裡,全身壓在她的身上,面上是不曾向旁人表露的信任。
連她也未見過大人這般親近一個人的模樣。
大夫人先是看向男人口中溢出的血,又看了眼徐可心滿是擔憂沒有半分嫌惡的面色,忽覺眼前一幕格外刺眼。
她頭戴面巾,方要擡步走進,男人忽得低咳幾聲,吐出來的血染髒徐可心的衣衫,大夫人腳步一頓,駐足在門前,目光落在男人唇邊的鮮血上,終究沒有上前。
她莫名期待這人眼中露出嫌惡的神色,可一無所獲。
太醫急忙忙上前,為他診治。
徐可心擔憂他的身子,不願離開,隻站在屏風後,緊攥手心。
直到太醫說沒有大礙,隻是吐出體内淤血後,徐可心才稍稍松了口氣。
管家也松了口氣,見她仍站在一旁,提議道,“姨娘,眼下大人無事,不如你先離開罷,以免染上病氣。”
徐可心微微搖頭,直接道,“我不走。”
她走上前,坐在床邊緊攥男人的手腕,頭也不回道,“大人未趕我離開,我想陪在大人身邊。”
“這……”管家遲疑片刻,見她面色執着,到嘴邊的話又停在口中。
眼下大人病發,的确要人照顧,夫人乃至幾位姨娘都躲着大人,丫鬟心上害怕,做事也不盡心,看來看去,的确沒人比五姨娘更适合陪在大人身側。
左右大人還未清醒,管家索性任由她去了,未再勸阻,離了廂房。
徐可心坐在床邊,目光落在男人沒有血色的臉上,眼睛忽得酸脹。
知曉大人命人扔了她準備的藥膳,她心上受挫在房中躲了幾日,但入夜睡不安穩仍惦念他的病,糾結良久終于忍不住跑來見大人,沒想到碰到這人病發。
她俯身為男人整理被子,望着他蒼白的面色,淚水倏地流下。
她年少時跑來府中尋昭明時,碰到過大人幾次。
當時他是吏部侍郎,備受陛下重用,可人格外冷漠。
面色冷,性情也冷。
但每每從她身側經過時,徐可心都能聞到他身上的冷香。
大人的目光從未在她的身上停留過,她當時聽過大人手段狠毒的名聲,也很怕他,每每入了林府都躲着大人走。
兩人不曾說過一句話,她和昭明的婚事也是她求來的。她惦念昭明幼時無心的承諾,求父親幫她去林家求親。
父親貪戀權勢,幾次未中意上門提親官員的家世,得知她有心上人,父親命母親看管她,讓她不得離府與外男見面。
可在得知對方是林大人家的公子後,父親又準她與其來往,還主動派人去林家求親……
父親失勢後,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嫁入林家,沒想到卻成了大人的妾室。
她見過大人過去運籌帷幄受人敬畏的模樣,眼下見大人因病卧床,心上愁緒滿盈也不好受,想大人快快好起來。
她在房中守了一夜,每每男人咳血時,她的心都下意識揪緊,輕撫男人的後背,眼中滿是害怕和憂慮,緊張地盯着他。
太醫說大人體内有淤血,咳出來即可,不必憂慮,徐可心聽完,總認為太醫在騙她。
哪裡有吐血治病的道理?但她不懂醫術,隻希望大人能早些停止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