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泛起了一連串細小的氣泡,随後逐漸擴散,變大。
他看着那顆美麗的頭顱激烈掙紮着,像一隻被釘穿了翅膀的蝴蝶,徒勞地扇動最後一點生命力。某種陰暗的快意順着脊椎爬上來,讓他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直到她在窒息邊緣的前一秒,才拽着她濕漉漉的頭發,提出水面——
空氣湧入肺腔的刹那,她劇烈嗆咳起來,可還沒等她喘勻這口氣,那隻手已經再次壓下,将她狠狠按回深淵。
她的額頭“啪”地撞上桶壁,發出一聲悶響。
“叫你嘴巴硬,還敢咬我,我今天非把你打到服帖為止!”
男人的怒吼和叱罵像是隔着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傳來,模糊而扭曲。
時雨隻覺得髒臭黏膩的液體仿佛浸透了整個肺腔,眼睛、鼻子、耳朵都泛着火辣辣的刺痛,窒息如同一張看不見的大手,将她的每一寸骨骼捏碎,最後擠壓成一團軟爛的肉泥.......
記憶深處,似乎也曾有過這般窒息絕望,幾乎瀕死的時刻.......
........
“燈光就位!”
“人員就位!”
“很好!鏡頭拉近,切換成特寫——”
“咳咳咳!”時雨狼狽地把頭擡了湖面,吐掉幾口冰水,全然不顧仍在拍攝的鏡頭,艱難無比地爬到了岸上:“我不行了........”
“太冷了——我快被凍成冰了!”
電影《斷橋》開拍不到一個月,需要拍攝一場落水戲份:思湘看到于珊在河邊徘徊,誤以為她要輕生,趕忙上前阻止,卻在推拉中不慎掉入水中。
此刻正值隆冬,為了追求真實感,靳辰星執意要求室外拍攝,而不是充滿暖氣的水棚中。
時雨事先已将這段提前排練了數次,但當她跳入湖水中的那一刻,刺骨的寒冷徹底擊潰了她,無法做出任何動作與反應。
靳辰星揮了揮手,暫停了拍攝。清冷的月光下,俊秀的臉龐冷若冰霜:“誰讓你停下來的?”
“我說過多少次了?隻要我沒喊停,就算天塌下來,也得繼續。”
“拜托,我都快凍死了!”時雨披着助理遞上來的絨毯,瑟瑟發抖地坐在冰冷的草地上,“你講不講道理啊,我都冷得沒知覺了,還怎麼繼續啊!”
呼嘯的冷風吹拂着空曠的山谷,靳辰星半披着一件軍大衣,袖管和衣擺都被吹得獵獵齊飛。
他走到她面前,那張總是溫柔和善的臉龐,此刻不見一絲笑意:“我早就提醒過你。拍電影,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今天早上因為你睡過了頭,那麼多人陪着你白白等了那麼長時間。劇組的資金和時間都是有限的,不可能為了你一個人無限制地擱置。”
“你好好想清楚,幹不下去,就早點走人。”
由帳篷臨時搭建而成的休息室裡,時雨蜷縮在厚重的毛毯中,盡管懷裡抱着熱水袋,依舊無法驅散從體内深處泛起的寒意。
她垂着頭,雙手緊緊抱着膝蓋,淚水無聲地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淚眼朦胧中,她聽到似乎有人走進了帳篷,一碗熱氣騰騰,泛着苦味的姜湯抵在了她的唇邊。
“喝下去,不然你會發燒的。”
額頭一燙,是靳辰星用手掌貼了上去,觸碰了不到兩秒就收了回去。時雨仍記得他方才如何當着劇組所有人的面痛罵他,因此很快将頭轉了過去,用沉默表示抗議。
靳辰星似乎有些無措,他把姜湯擱在了一旁,過了一會,蓦然開口:“想回家的話,現在還來記得,我可以給你買機票。”
時雨意識到他說的“回家”是什麼意思,霎時睜大了眼,随後洶湧的眼淚再次傾巢而出!
靳辰星歎了口氣,隔着厚重柔軟的毛毯,掌心輕輕撫摸拍打着她的背脊:“那晚,我不該帶你去劇院、逼着你演舞台劇,還說了那些關于‘夢想’的大道理。”
昏暗的帳篷中,他輕笑了一聲,似乎透着無限惆怅:“夢想這個詞語,對你來說太過沉重了。它是給一無所有的人準備的。”
時雨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禁泛過一陣尖銳的酸楚:“可是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那你究竟會為了它,做到何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