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用鎏金護甲挑起紗幔一角,露出身上的織金霞帔,眉間點着朱砂紅痣,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雍容華貴。
“既然救人是一面之詞,那你倒對我說說,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宋婉語氣平淡,尾音拖着綿長的調子,鎏金護甲叩擊紫檀木案幾,發出清脆聲響。
容從清将準備好的說辭全盤托出,她眼眸低垂,回憶起悲痛往事。
“民女那晚,的确是救了周大人。”
“但還請公主替民女将此事保密。”
她緩緩得跪在青磚上,婉婉道來:“小女自幼喪母,父親尚未入宮前是雲遊四海的畫師。曾經在安南的時候,偶然結識高人,便瞞着家父學了些功夫與醫術防身。前些日子,我與别人拌了嘴,她們欺負我自小沒娘,我便趁晚上偷溜出去給他們廚房裡下了腹痛藥。那晚,周大人正巧宿醉,要從樓上墜下我就出手相助。”
“民女此番前來别無所求,隻是大人在城中攪得風起雲湧,實在擔心讓人知道了這個秘密。到時候免不了父親的責罰,更無法自由得出入家中。”
“民女不求黃金百兩,隻求公主殿下能夠讓大人守住這個秘密,勿讓旁人知曉。”
容從清聲情并茂得講述着新出爐的故事,又鄭重得向宋婉叩頭。
宋婉眼神一瞥,看着藏在屏風後的兒子,心中知道他對此事有所隐瞞。
這次在城裡鬧出這麼大動靜,尋找恩人,她就知道此事沒那麼簡單。
酒力欠佳在酒樓宿醉後墜樓?
她兒子的爹是武将,是能喝下幾十壇酒面不改色的主,彥兒的酒量自然是随他父親,不過是喜歡在外人面前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
她低頭看着容從清,心裡情緒五味雜陳,到底是尋恩感謝,還是尋人示愛,她也懶得管了。
到底也是個清白女子,雖然家世差些,但難得彥兒喜歡,納個妾室倒也無妨。
屋内的檀香混着容從清身上若有若無的藥草氣息,在廳中流轉,不時的傳入了宋婉的鼻中,像是流雲散的香氣。
流雲散是桃花谷秘藥,能防百毒不入,從不往外流傳,難道這丫頭是桃花谷弟子?
宋婉忽然盯着她脖子上的項鍊,看出其中的玄機,問道:“你說曾解結實高人學了醫術,那是何方高人呢?”
容從清大方道:“師承桃花谷藥師張峰。”
宋婉忽然來了興緻,她發問道:“桃花谷二十四式針法中,'飛雲踏雪'與'水波潋滟'皆可止血,你可知二者施針順序有何不同?”
容從清喉間發緊,公主怎麼會知道桃花谷二十四式針法?
前世古淵教自己醫術的場景在她腦海中翻湧。
腦海裡都是他曾對自己說:“醫者需先護己,方能救人”。
周時彥帶着軍隊血洗南國時,她抱着古淵逐漸僵硬的身軀,才明白這句話裡藏着多少血淚。
醫者能醫得天下百病,可最高明的手術刀,也剜不掉人心的毒瘤。
她垂眸穩住眼淚,嘴角繼續保持笑容:“飛雲踏雪需引氣下行;'水波潋滟'則是逆經而上。二者看似相同,實則......”
“住口!”
宋婉忽然呵斥:“桃花谷根本沒有'水波潋滟'這樣的針法!你竟敢冒充桃花谷弟子,到底受何人指使接近彥兒?”
話音未落,數名暗衛已從身後破門而入,刀刃泛着森冷寒光。
這兩式分明就是十二針法,她為何如此反複無常?
容從清掌心滲出冷汗,卻在她聞到流雲散時慢慢冷靜下來,她跪在青磚上,滿眼無畏繼續回到道:“實則大相徑庭,如果遇上學藝不精之人錯用,會讓出血不增反減。因此,十二針法一年隻授一式,要熟練使用也要花上二十年的功夫。”
"你說在安南結實桃花谷高人,可我怎麼聽說安南人最擅易容術與旁門左道,你既能瞞着父親偷學江湖上的旁門左道,我又怎麼會知道你今日不是帶着目的來行騙?”
“亦或是南國派來的細作?"
容從清指尖掐進掌心,緩緩擡眸直視她那冷若冰霜的雙目。
“民女救世子,隻因人命關天,若見旁人深陷危險而不施救,與豺狼何異?”
她聲音清亮,在空蕩的廳堂内激起回響,像百靈鳥般清脆動人。
不等宋婉回話,容從清已從袖中取出随身銀針。
“殿下既然對桃花谷醫術如此了解,那也可谷中以‘金針渡穴’之術聞名,可瞬間封住穴位即可入定。”
“民女雖隐瞞父親學藝,可桃花谷醫術秘傳,傳承極為嚴格,隻傳懸壺濟世之人。若公主不信,大可将民女扣下仔細查驗。”
容從清接着後退三步盤坐在地上,将銀針托緻掌心刺入指尖,要展示功法。
容從清垂眸斂袖,任由掌心的冷汗浸透銀針。
那三枚看似普通的金針,針尖早被她浸過為嫂嫂下的安神散,她學藝不精,隻是見古淵試過卻從沒嘗試。
可昏迷怎麼不算入定呢?
宋婉一眼看穿她的心虛。
金針渡穴确實是要些功夫的,她這丫頭不知者無畏到敢向人展示入定,屬實拿生命當作兒戲。
她打斷道:“胡鬧!學了些皮毛,也敢拿出來朝人賣弄。”
“彥兒,出來将她帶走,少在這裡氣我。”
容從清忽得擡眸對上她的眼睛,心中忽然恍惚得湧出一陣暖流。
她竟在關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