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禮随後被關了十天禁閉。
這種懲罰方式對夏言禮有奇效,他接着又去心理咨詢室待了五天。
然而當他再次加入監獄集體的時候,卻受到了苦役犯們的歡迎。那個在礦脈上最先奪走獄警警棍的苦役犯叫畢連,他高大強壯,留着胡髭,看起來不修邊幅,上個月才被抓進來,因為不務正業和污染環境被判一年。
他完全有理由老老實實等一年後順利刑滿釋放,可讓他放棄利益最大的原因是:他必須要表明他的立場——他從不為他的罪名感到可恥。
因此等待他的懲罰是加刑三個月。
夏言禮看着他們,他們也目光炯炯看着夏言禮。
可是他卻沒有力氣振作起來了,這個年輕人臉色蒼白,思緒混亂,内心經受着極大的煎熬。
他彎腰向苦役犯們行了鞠躬禮,随後轉身離去。
他更加沉默寡言,就像那雨中宣言的一切沒有發生過一樣,每天隻是随着監獄作息浮沉,也不和别人接觸,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更加消瘦,時常落淚。
他依舊寫詩:“窮困潦倒,自我永遠明白哪裡是我的要害,痛楚伴随着自卑一同而來……
巫魔在橡木屋裡達到心靈最高的高度,走進城市卻要在街央遭受火刑,就好像這幾張紙為誰而寫的一樣,無非綁在火刑架上一同化作灰燼。
我的自卑該怎樣生長才能保護我的傲慢,先生們,難道我要功成名就才有資格傲慢,我的本性要帶進我的墓裡,混入我的骨灰,伴随着我的死亡,‘無論老去,還是死亡’……”
直到有一天夜裡,他去找秦漾光,還是走得窗戶。
他們也不是經常見面,夏言禮找秦漾光的途徑有限,秦漾光工作忙起來也顧不上夏言禮,而現在秦漾光是真明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深意了。
“你怎麼如此憔悴?”
“有嗎?”夏言禮摸摸自己的臉。
“吃飯了嗎?”
“沒有。”
“為什麼總是不吃?”
“我餓的時候會吃的,我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
“能幫我帶幾本書嗎?”
“怎麼想看書了?”
“我……你不會懂的。”夏言禮沒有惡意,隻是他有自己的原因,他不想這麼堕落下去了。
秦漾光同意了。
“謝謝你……那,我就不打擾了。”
“你想吃蛋糕嗎?”
“什麼?”
“沒什麼。”
後來幾乎每天,隻要一有空秦漾光就會帶着甜點來找他。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呢?”夏言禮有一次問他。
“可能是太無聊了吧。”他笑着說。實際上秦漾光永遠忘不了暴雨中他昂然屹立的身姿和擲地有聲的宣言。他們從來不需要為罪名忏悔,正如他生來就是皇子,不需要為王者的血統忏悔一樣。他看到他就像看到了過去那個全身是傷的自己。
“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到監獄裡來嗎?”夏言禮問。
“因為澤雅要我來救一個囚徒。我一直跟他聯絡着。”
“為什麼?你不是将軍嗎?”
“西溟和東溟的戰争已經過去,但戰争遠遠沒有結束。”
“你們将如何營救?”
秦漾光道:“等待命令,見機行事。”
夏言禮若有所思。
“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我有一個幫助你完成任務的提議。”
夏言禮告訴他他的計劃,如果能引起苦役犯的暴動,那麼他們可以在混亂中一起把要救的那個人救出來,這樣渴求自由的苦役犯們也可以逃脫生天。
秦漾光不禁笑着說:“唯您是從。”
于是接下來幾天,經過細細計議,他們決定晚上七點,在校場先舉行一次演講。
可事情沒有按夏言禮預料的發展,或者說他低估了,“保守”了。
随着秦漾光在西門口喊:“大家從這裡走!”
苦役犯們一瞬間躁動起來,那是誰?一個獄警。是陷阱?是羞辱?他們憑什麼由一個獄警指引向自由之路?
畢連怒吼道:“先生們!生命黨人們!”那是夏言禮賦予他們的新身份,不再是罪犯,也不是苦役犯,他們以生命黨人自稱,擁有最強盛的生命力,擁有被衰弱所嫉妒的生命力,“敵人正在後方,我們起而戰鬥!”
生命黨人們發出排山倒海的怒吼,幾個趕來的獄警完全沒料到他們會群起反抗,于是瞬間被繳械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