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十年前外戚詹玉籠政變以來他們家族忍屈受辱太久了。
夏家的祖先從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時候就誓死相随,他們帳中宴樂,軍前誓約,未曾有一刻背離。
政變之後,夏家全力支援三親王攻讨外戚,最後卻慘遭失敗。
三親王退守封地西梁,他就是後來的西梁王。夏家則受外戚勢力猜忌,在朝中處處受人排擠。但外戚陰險狡詐,扶持了一個李氏皇族的遠支旁系為傀儡皇帝,無論如何都是皇室血脈,他們不能背信棄義輕易投靠西梁王。
夏言禮後來認為夏家連續綿延幾個世代後祖風淪喪,先前的家風祖訓早已被後人斷章取義曲解了。他們恪守着那一套自己臆想的腐朽的東西,向無形無質的信念效着愚忠,一個家族的破滅是有原因的,那寫在紅漆牛皮燙金篆紋書皮的古老書籍裡夏家祖先的諄諄教誨,有哪個家主從扉頁開始翻起看過呢?他們隻在乎如何翻到最後一頁留下自己的對祖訓的創新見解。
然而那時的少年夏言禮仍然滿腔熱血,深信不疑。
夏雲興奮地走進爵室。爵室,就是設立在樓船最高層的指揮室。
她向那個背手而立,正在觀察地圖謀劃戰略的男人拱手作揖道:“父親,言禮來信。”
臨行前夏言禮因為自己不能随父兄遠征大鬧了一場,最後淚眼婆娑躲在卧室裡連送行都沒去。
夏祭雨頭也沒回道:“念。”
于是夏雲把信展開,她愣了一下,看完之後語氣驚喜,聲腔略帶顫抖地念了出來:“背水奇兵展漢旗,彭城函谷戰輕騎。國士無雙君拜将,披肝瀝膽任無疑!”
一張信紙上,沒有多餘的文字,隻潇灑赫然寫了這一首詩,題為《送父及姊兄出淮陰》。
夏祭雨轉過身來,大步向前,他接過那張信紙,仔細讀了又讀,空氣裡隐藏着激動,父子二人碰巧對視一眼,夏雲興奮道:“無疑,我們這次就是來讓朝中鼠輩信無疑!”
夏祭雨卻又緊鎖起眉頭,臉色變得凝重:“雲兒,我們深知此次遠征重任在肩,怎能辜負言禮及家族的期望?可這恐怕是詹玉籠的陰謀。”
夏雲道:“父親何出此言?”
“樓船一座,艨艟四艘,甲士三萬……”夏祭雨咬牙切齒道,“這點兵力我們能不能活着回來都尚未可知。”
夏雲冷笑一聲,道:“父親莫慌,‘兵非貴益多也’,隻要謀略得當,判明敵情,豈有不勝之理?”
夏祭雨看了她一眼,道:“戰前輕敵,此乃兵家大忌,切莫輕視西溟,尤其是西溟二皇子至今還未敗過一仗。”
“父親年紀大了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西溟二皇子尚且不滿二十,黃口小兒,不足為懼!”
“你打過的仗還太少,有合适的時機你可親自領會一下那個被稱為‘戰争天才’的年輕将軍。”夏祭雨搖搖頭說。
夏雲一聽此言,連連道:“那可有言在先,仗我先打。”
夏之瓊掀開帷幔走進來,作揖道:“父親,長姊。”随後對夏祭雨說,“軍艦列雁陣,航向東北,目的地青盞。”
夏祭雨點了點頭,然後把信紙遞給夏之瓊,道:“言禮來信。”
夏之瓊念完,臉色沒什麼變化,隻是說:“弗問衆議,獨斷專行,真無賴之行徑也。”
很顯然夏之瓊進來的時候聽見夏雲說的話了,他埋怨夏雲沒問自己的意見就先和父親作了約定讓她作先鋒。
夏雲揚起頭,揉亂了夏之瓊的頭發,随後轉身向外面走去:“出來,以武相決,勝者往之。”
二人來到甲闆上,夏雲讓看熱鬧圍過來的水手們把她的紫纓槍拿過來,他們跑去拿,一邊跑一邊通知其他夥伴們:“大小姐和二公子比武啦!”
不一會兒水手們分成兩群出來了:一群人簇擁着夏雲的紫纓槍,白蠟杆三角頭,長長的紫纓随風飄揚,威風凜凜;
另一群人擁拱着夏之瓊的朱斂青銅矛,紅柞木杆三棱矛頭,杆尾有尖頭青銅獸矛鐏,氣勢洶洶。
朱斂青銅矛比紫纓槍重很多,但夏雲依舊從容不迫,他們繞圈行走,緊緊盯着對方,伺機而動。
夏雲率先出擊,紫纓在空中劃出一道直線,夏之瓊橫矛格擋,但夏雲方才隻是一個假動作,她轉槍一敲夏之瓊的手臂,朱斂青銅矛應聲而落,夏之瓊還沒有反應過來,寒光閃閃的三角槍頭已經直指向他的喉頸。
周圍一片鼓掌叫好。
“如何?”夏雲挑眉笑道。
夏之瓊依舊面不改色道:“是我輕敵了,再來一次。”
“說好勝者往之,輸了想耍賴?”
“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輸。”
夏雲“哼哼”一笑道:“那好,那就再來一次。”
話音未落,人群裡發生一陣騷動,水手們都圍到甲闆欄杆那裡去了,他們似乎在船前方看到了什麼東西;兩人覺得奇怪,相視一眼然後撥開人群也走到欄杆那裡看向船前方。
看到眼前的景象,兩人不禁驚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