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被丁奕昙發現。”付冥丘說,“他和白竺、喻知迩都不一樣,他上過軍校,受過更嚴苛的培訓,執行一闆一眼的規定,溫和有禮隻是他們對待民衆慣用的毫無新意的面具。”
“……像你這種沒有失去自我意識就開始亡靈化的人,說好聽叫自我意識過強,不好聽,就是異類。”
“軍校的人對異類的态度并不友好,他們認為,這類人與亡靈領域……同等危險。”
“……我認為。”付冥丘喘了口氣,語氣十分艱澀,“他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他的面色鐵青,看起來狀态極差。
淩未颔首:“别想了,我知道了。”
付冥丘的提醒,淩未并不感到意外,丁奕昙在之前就已經試探過她一回,他們本就是陌生人,他對她并無信任可言。
淩未也不需要丁奕昙的信任,現在這個模式很好,他隻是觀察她、警惕她,不曾有所動作。
她又看了一眼付冥丘。
昨夜之後,她有想過付冥丘會怎麼樣,沒想到還是一如既往地為她着想。似乎渾身長滿紅黑色根系的妖異駭人的她,從不曾被他看見。
淩未對付冥丘“忍”之一字的功力有了新的認識,他就像一隻鐵桶,自己的秘密密不透風藏着,别人的秘密丢進了他的鐵桶裡,也不洩露分毫。
逐漸失去自我意識的過程中,付冥丘平日裡總是笑呵呵的模樣不見了,更多的是沉默,是痛苦。
他沉溺在這種痛苦中,如饑似渴,甘之如饴。
他在懲罰自己。
淩未無意窺探付冥丘不願提及的過去,她願意在需要或無傷大雅之時幫助他人,也明白何時應該保持分寸,絕不越矩。
聖堂選人前的最後一個黑夜,淩未靜靜等待結果。
又到了天亮,她正在給嬰兒喂食,突然,白雲嬰兒融化成了一張紙的形狀,紙上緩緩突出的白色痕迹顯出了她的名字——淩未。
兩個字中間一道顯眼的裂痕。
淩未拿起“紙”,她已經白雲化的手指霎時便淹沒其中,不見蹤影。
“真是别出心裁的門票。”淩未臉上沒有絲毫驚慌,淡淡道。
她拿着“門票”出門,與其他人彙合,不料,見到了一個……不,兩個,意外的人——陳芳儀拉着雙目無神的程偉,兩人的手裡都捏着一張門票。
幾人手裡都有了“門票”,說明淩未之前的猜測沒有錯,殺死家庭中的白雲人就是聖堂挑人的規則,但……
這兩個人是怎麼做到的?
陳芳儀父母兩個白雲人,他們一人殺了一個?
可陳芳儀的“家庭”等同于程偉的“家庭”嗎?且他早已沒了行動能力,怎麼殺的?
門票有兩張,由白雲嬰兒融化而來,說明陳芳儀的家庭裡有兩個嬰兒?但他們之前出門都隻帶着一個……
淩未心中的問題很多,可陳芳儀此時滿臉悲痛欲絕的神情,泣不成聲,怕是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來。
陳芳儀抱着大大的肚子,哭得站都站不穩。本來也在哭的硯朱顧不上傷心了,急忙安撫起激動的孕婦。
耳畔嗚咽聲此起彼伏,淩未揉了揉抽痛的額角,忽然,舒緩悠揚的管風琴樂聲傳來,硯朱一把捂住了陳芳儀的嘴。
哭聲戛然而止,淩未瞥了一眼硯朱,又看向周圍。
不遠處,幾個和淩未一樣都捏着一張“門票”的白雲人,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倏地齊齊朝着純白長廊前方走去。
淩未幾人跟上去。
一行人安靜地行走在純白長廊上,走着走着,淩未發現,腳下踩踏的白雲正在逐漸升高,從沒過腳踝到沒過小腿中段。
許是有了“門票”的原因,當白雲的深度淹沒膝蓋時,他們第一次走到了長廊的盡頭,見到了一座白雲砌築的神聖殿堂。
巨大的殿堂外,層層疊疊仿若凝固浪峰的雲朵,延綿而上,構成一個尖塔的形狀,塔頂隐入“天空”。
塔底一共六扇打開的殿門,炫目的光線穿透雲層,打在殿門中央,将一部分白雲照得半透明,如煙似霧地與光線氤氲在一起。
聖堂巍峨莊嚴,又柔和親切,散發着一種令人向往的聖潔光輝。
殿門之外,數十級白雲鋪就的台階下,一條眼熟的小路蜿蜒至淩未身前。昨夜就是這條路,引導她走向了骷髅塔,此時,路的終點變成了白雲聖堂。
真的變了嗎?
還是說,眼見并不能為實?
淩未暫時無法确定,她再次瞥向聖堂看不見的尖塔頂端,那裡,不知道是否仍有一隻碩大的破碎的眼睛,正在注視着她。
“小心。”淩未提醒幾人道。
“可能有污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