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持許久,白雲落才不情不願地又坐了回去,方修遠立刻像送上門的小狗般搖尾巴給她夾菜。
白雲落狠狠咬了一口下去,不像是再吃素齋,面無表情,被襯得倒像茹毛飲血。
方修遠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問道:“雲落,你是不是對将軍……”
将軍這個詞仿佛踩在了她的敏感神經上,白雲落聽到這話臉上便又露出不耐,與平時端莊無話的樣子大相庭徑。
“……有什麼誤會啊。”
到底是把這話說出來了,方修遠見她沒有要走的樣子松了口氣,再接再厲勸道:“若是有什麼誤會可以說出來嘛,都是一家人,這樣多少不太好的。”
白雲落撇了他一眼:“方大人說笑了,小女子怎麼敢對徐大将軍有意見。”
……你都這樣說話了,還不是有意見的樣子嗎。
從“方副官”降級為“方大人”的方修遠欲哭無淚:“我隻是替将軍傳話,你别對我也有意見了啊。”
“說真的,将軍沒什麼不對的地方,為人做事任最苛刻的言官都挑不出刺來。”
白雲落沉默了一會:“你說得對,徐大将軍的品性是萬中無一,但我……算了。”
她差點就說出了心裡話,但又猛得截斷閉口不言。
幾口吃完飯,白雲落放下筷子就要回房。
方修遠追了上去,跟在她後面苦苦追問:“不是,話别說一半啊,右相、夫人對将軍這個女婿也很滿意啊,他與嫂子琴瑟和鳴,從未做過對不起嫂子的事……”
他無心的話再次勾中白雲落的心弦,讓她腳步一頓。
正是這一頓,方修遠敏銳捕捉到了漏洞,不可置信道:“你是對将軍娶了你姐有意見?”
“是又如何,我等小民在天家聖意面前,有拒絕的資格嗎?”白雲落知道不該說這些,但這句話已經憋了許久了,憋得她茶飯不思、食不下咽。
每晚一閉眼,她就會想到才“好”就替自己嫁去将軍府、孤立無援的她。
縱使徐昭表面上對她再好,白雲落仍忍不住去想,若是沒賜婚這事,若是自己沒……她是否就能留在家裡了?
方修遠讀不懂她的神色,隻知道此時此刻的她極為痛苦,他恍然又想起那日替她去抓藥時,偶然聽到抓藥僧人多說的那幾句話。
“又是這位姑娘,心病還須心藥醫,縱使吃再多藥也沒辦法根治她的體弱之症。”
他似乎懂了。
可……
這也不能怪将軍啊,那道聖旨同樣不是将軍的意思,甚至拜堂之時,将軍還因傷勢過重昏迷不醒。
方修遠無法理解,但又能理解,十分矛盾。
他隻能勸慰:“這事已經發生了,雖然嫁娶皆不由他們的意,可這幾日你也看見了,嫂子和将軍和平常夫妻一樣相處,沒半點不對。”
“就算這夫妻之假名是不由己的,可他們是真的……”
方修遠不知怎麼說,将軍在寶華寺與嫂子分房睡他是知道的,在府中兩人分房睡,他也是知道的。
他們都以為他不懂,可他什麼都知道。
隻是有的事不能說,他也不想說。
那兩位都是方修遠敬重的人,将軍于他如兄長、如伯樂,嫂子于他如家人、如長輩。
方修遠一時間痛苦極了,不知如何抒發心裡那股委屈,連眼眶都紅了也不知。
白雲落卻轉過頭,疑惑問道:“假名,什麼假名?”
哦豁。
傷感之情瞬間便消失了,方修遠隻知道自己似乎又說漏嘴了。
這漏嘴的一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
雅緻的閨房裡,白雲落踱步走來走去,方修遠像入了虎籠的鹌鹑一樣瑟瑟發抖、渾身不适。
“所以,他們并沒有住一起,甚至徐将軍還擔保舉薦了姐姐的冰人館?”
小姑娘的眼睛蹭亮,絲毫不見心中的憤怒郁結,但她這一句句話恰似銀針紮在方修遠心口,偏偏她還不能反駁。
他隻能小心答話:“是啊,現在人人都知道冰人館是嫂子的産業,将軍對此也頗為自豪。”
白雲落久居深閨不出,竟不知外面竟有這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切又是她心中所向,一時便喃喃自語道:“這樣便好,她高興便好。”
耳畔似乎又響起了數十年前那牙牙學語的“姐姐”。
隻要她過得好,一切便沒有關系。
方修遠見她似乎解開心結,便又小心問道:“這下你還對将軍有意見嗎?”
姑娘微微一笑,反問道:“我什麼時候對姐夫有過意見了?方副官别說笑了。”
方修遠:……這位變臉比變天還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