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料到林員會如此回答,劉睢還是頭痛地直呲牙,喝道:“你可要如實招供!但切記,不得胡亂攀咬。”
劉睢想,自己都将話說到這個地步了,林員若是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那可就與他無關了。
“攀咬”兩個字大約是戳中了林員的某根肺管子,他着魔般喃喃念叨起這兩個字,不多時,又哈哈大笑起來。
劉睢生怕他“走火入魔”而暴起傷人,不着痕迹地往後縮了縮。
笑聲驟然停下,林員沒在意他這些小動作,質問道:“攀咬?你居然還敢說我攀咬?這其中的樁樁件件,哪裡少得了上頭那些人發号施令!你和我一樣,不過是聽替他們賣命的喽啰罷了!”
劉睢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用不着林員提醒,所以很是雲淡風輕的擺擺手道:“我不過是提一嘴,你何必這麼大反應。”
林員冷笑一聲,不再同他唇槍舌劍,直白道:“這十萬匹絲綢。我不過在其中占了萬匹不到,剩下的大頭層層向京裡,甚至是宮裡上供。咱們南省巡撫,巡撫大人那位尊敬的師長,還有他門下的其他官員……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劉睢有些緊張的瞥了暗房一眼,清了清嗓子問:“你光嘴上說這些,可有實際證據?”
“若是有證據,我還能來當這個替死鬼?”
劉睢有些悲憫地歎了口氣,說道:“林公公,沒有證據,那就是‘攀咬’。”
林員咬牙切齒道:“張蘭呢?叫張蘭來!去問他!我和呂光的商量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劉睢都有些同情他了,但金彩和張蘭的事自己也不敢多嘴,隻說:“好,之後會問他。”
話落,他翻了翻手上的幾頁紙,又問:“這十萬匹絲綢和陸氏商行有沒有關系?”
林員一愣,很快明白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眯着眼反問:“這是我該知道的事兒嗎?”
劉睢不甚自在的别過頭去,道:“你隻管回答問題。”
林員答得幹脆,“我不知道。“”
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劉睢也不懊惱,反而繼續引導起他,“這十萬匹絲綢,是去年查賬後到今年查賬前這一段時間裡才有的虧空,期間織造司隻與陸氏商行做過生意。你确定這真的與他們無關?”
林員道:“我不過是個跟在金彩後面辦事的跟屁蟲罷了,我哪有什麼發言權?這事你們不該去審問金彩嗎?”
劉睢愁得直歎氣,他就說這活兒自己幹不了,偏偏呂光非要叫他來幹。
他又翻了翻手上的幾頁紙,公事公辦地問:“那十萬匹絲綢都用在了何處?”
林員笑道:“當然是用來孝敬上峰了。呂光,金彩,陸朝遠……他們人人都有份!”
劉睢:……
眼見今晚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劉睢無奈地沖獄卒揮揮手,示意他們在把林員拖下去。
等到人離開後,他才拿起文書寫下的口述,走進一旁的暗房,恭恭敬敬将這一張薄薄的紙遞到金彩手上,谄媚道:“金大人,您過目。”
金彩接過供述,迅速地掃了眼,點評道:“林員這人啊,就是奇怪。你越不讓他做什麼,他還偏要做。看,您前面才說叫他不要胡亂攀咬,他轉頭立馬就非要攀咬上幾個人才罷休。若隻有我一人受罪便也罷了,連陸閣老都在此列,這多無辜啊!”
劉睢哪敢反駁,隻能在一旁點頭哈腰連連稱是。
金彩繼續道:“另外呢,陸氏商行那個叫什麼來着?張——”
張蘭在一旁低聲道:“張之印。”
金彩恍然大悟道:“哦,張之印——不都已經查出來這事兒,就是他與林員兩人私通合作才辦成的嗎?林員卻說不知道什麼張之印!這也不好。咱們都知道的事兒,光他嘴硬有什麼用啊?他得承認,不承認也不行。”
頓了頓,他笑眯眯看向劉睢,“您說是這理兒不是?”
“那是自然……”
金彩将狀紙交還給劉睢,總結道:“咱們都知道,狗急了還要跳牆呢,林員這會兒胡亂攀咬也是情有可原。若是他當真老實交代,看着反而不太對勁。所以劉大人您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劉睢:“是,是,有您點撥,我心裡已然有數。那之後若要審問人員,您還來嗎?”
金彩道:“不來了。我今日也不過是頭一回見官員審人,圖個新鮮來瞧瞧。之後呢,您将東西直接交給呂大人便是。我畢竟是宮裡人,不該管這些事兒的。你也别跟任何人提起我來過,行嗎?”
還不知道金彩要在金陵城待幾年,劉睢怎麼也不可能和他對着幹,是以,又是好一番小心謹慎将人送走,他才靠在太師椅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坐在一旁的文書神色苦惱,“大人,改口供這事兒是否也有些太……?”
劉睢白他一眼,“叫你改你就改。在這個地界,咱們就是誰都可以欺負的玩意兒,明白了嗎?”
文書低下頭,不敢多言,默默重新拿了一張紙,自己創造起了林員的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