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後,文舒按老師所言帶謝知行去行政樓教務處領取校服與書籍。
行政樓離教學樓有一段距離,需要繞過繁冗花圃。垂枝的重葉和淡白的桂花枝幹交錯,壓着滿枝肥碩黃嫩的花朵。
九月的天氣,夏熱未退,暑熱的溫度烘托滿枝花朵,香味清香而又濃厚,微風輕輕一吹過,細碎的花瓣打着旋從高空飛舞落下,直灑人一身。
文舒小步走在前頭,時不時微微側過臉,眼角瞥了眼身後的人。
謝知行不與她并行,漫不經心在後頭跟着,走在滿地花瓣殘屑上,眼神很是淡漠。
好半晌後,文舒收回目光,像是閑談般開口:“你與宋清暖認識?”
謝知行淡淡撩起眼皮,掃了眼她,對此毫無反應,真的有點像無心無情的神佛,沉默片刻後才冷淡道:“我跟你還沒熟到可以聊私事吧?”
“随便聊聊而已。”
文舒并不在意他的疏離,像是找到話題般,腳步微滞,特意放緩腳步與人并肩,繼續問:“你覺得她這人怎麼樣?”
“還挺漂亮的。”
“……”
文舒無言看他一眼,似是還想繼續委婉探話,但又不确定他對宋清暖是什麼态度,抿了抿唇,大膽直言道:“你們關系似乎很不好。”
“關你屁事。”
謝知轉過頭,原本淡然疏離的情緒頃刻間被驟湧而來的情緒壓制,他冷淡看她一眼,眼眸漆黑,流露出來的情緒就像條經年累月都隻在地底暗湧的黑色河流,又像是蟄伏在黑夜中,随時心生殺意的猛獸。
隻那一秒,文舒被他盯着呆滞在原地,不知他為何情緒說變就變。緩緩回過神後,再找尋他的身影,人早已經朝前方走遠。
文舒盯着他的背影,總覺得他與宋清暖的之間絕對沒有表面那般和諧。當時他站在講台上,看向宋清暖的方位時,她從他的眼底看到一絲嫌惡。
“她很讨厭你。”
聞言,謝知行腳步一頓。
這句話砸入耳中那一刻,謝知行大腦混混沌沌擠入無數零碎記憶,有小時候,也有這段時間。
宋清暖讨厭他,他看得出來。
每次隻要是與他對話,她的眉梢總是擰得很緊,連帶神情也煩悶了許多。
可明明,小時候的她最愛笑…也最愛黏着他了。
他臉上沒什麼情緒,眸裡的幽深這會兒也因為半垂下了眼睑,被睫毛陰影遮住從而變得褪淡。
謝知行還未回神,文舒已然走到他跟前,以為自己抓到什麼可靠消息,她盯着他,笑得意味不明:“正好,我也挺讨厭她。”
“都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所以,要不要合作一次?”
……
與此同時,教學樓三樓最靠邊的教室的某個窗戶口,赫然露出整個腦袋四處探望着。烈日當天,照射在頭頂的溫度如火爐般将人烘烤得滾燙,可宋清暖好似未覺般,使勁朝外探着腦袋四處張望,似在尋找什麼。
“姐們,能把窗戶關了嗎?冷空氣都跑出去了哎!”蘇棠心瞅着她半邊身子都快探出去的模樣,忍耐住想一巴掌拍她屁股上的沖動,無奈歎息,“人讓你帶過去時,你不樂意,你這會擔心個什麼勁?”
宋清暖想都不想,随口胡謅:“誰說我擔心他了,我看風景不行啊!”
“外邊三十多度的高溫,你欣賞風景?你腦子沒被曬壞掉吧?”
可人非但沒聽進去,還一股勁倚靠在窗戶口往外邊瞅,目光緊盯不遠處那兩道近乎小黑團的身影,秀眉不由微緊,語氣沉悶。
宋清暖:“你說他倆,聊天就聊天嘛,站那麼近幹嘛?不知道的還以為耳聾聽不見,隻能嘴巴貼着耳朵說話。”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猛然擠在一旁,還未反應過來,好友驚呼的八卦聲音在耳邊響起:
“什麼!誰跟誰親嘴了!”
“……”
宋清暖無語,一臉愁容看她:“你這人不僅八卦,而且還空耳。”
蘇棠心不理會她的調侃,眯起眼睛循着宋清暖視線看過去,隻能看到兩道模糊的身影,卻看不清是誰。
“你的眼神可真好,這大老遠的還能看清是誰。”
話中有話,兩人認識這麼久,怎麼可能不清楚對方什麼意思。
宋清暖嗤笑一聲,瞅她:“不像你,耳聾還眼瞎。”
“哎哎哎——”蘇棠心表示不服,“自己不得勁,可不能人身攻擊啊!”
宋清暖沒說話,眼見那兩人并肩走遠的背影,眸光微滞,收回視線,坐回自己位置上。
見她坐下,蘇棠心疑惑問:“不看了?”
“又不好看,看什麼看。”
蘇棠心撇撇嘴,小聲嘟囔:“不好看,自己幹嘛一下課就杵在這看到現在。”
“那麼關心人家,幹嘛要拒絕,這麼大人了,嘴還是這麼硬。”
聲音并未壓低,更何況還是站在人旁邊說着,想不聽到都難。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清暖煩躁瞪她一眼,“你話密了!”
蘇棠心秒慫:“行行行,我不說了。”
……
夏熱未褪,烈日當空。
“這周三,我們要進行一場開學考,為期三天,為的就是檢驗你們上學年的學習情況。這次考試座位依舊是混合打亂,班長下課後将考試安排粘貼在公告欄前,自己下課多看看,别到時候找不到考場瞎亂跑耽誤考試時間。”
周超将手中資料遞給走上前的宋清暖,随後轉身離開教室。
宋清暖簡單看了眼自己與蘇棠心的考場與位次,随後将考試安排表粘貼在公告欄前。
考試座位混合打亂是明城附中常用套路,為的就是提防作弊行為。成績好的學生不屑于作弊,成績差些的同學也不能保證自己身邊的同學成績好壞。
有可能今天我倒數第二,明天就倒數第一了。
蘇棠心正忙于給寫物理老師拿來的競賽真題,注意到宋清暖走近的身影,抽空問了一嘴:“我在哪個考室啊?”
“三考試,12号。”
“嚯!坐監考老師跟前啊!”蘇棠心驚呼,“那你呢?”
“老位置。”
蘇棠心輕啧幾聲,“地中海還是不敢把你随便亂放啊,生怕考試結果出來,又出個新晉小生。”
宋清暖抿唇沒說話。
這事還得歸咎于之前高一下學期文理分科的那場考試中,因為是混合打亂考試座位,有些人壓根不認識座位身邊有誰、成績如何。
盡管一圈下來沒個認識的人,但總歸有眼熟的吧。
宋清暖便是其中一位,中考作為全區第一考入明城附中,進入高中,次次考試蟬聯年級第一,盡管很多人與她沒什麼接觸,但總歸是面熟。
個個榮譽榜單上,排在首列第一的都是她。
長得漂亮,成績還優異。
不是從獲獎名單上看到,就是從各科老師口中熟知,他們對于這個名字已然早有耳聞。
宋清暖雖不屑于作弊,但也不抵制,隻要你有能力抄到她的,那隻能算你自己有本事。
以此,那次文理分科考試中,年級前一百擠入一個陌生且十分可疑名字。明城附中身為明城首要重點中學,能考入該所學校的都是以學習為标杆的優異學生,位列前茅的窮追不舍,以穩而求其次,成績跨度自然不會如此之大。
一個月前,這位新晉小生都還隻是在年級三百名開外徘徊的中等生。
一個月後,成為赤手可熱的新晉小生。
後來考後威逼利誘才得知,是考試時,他坐在宋清暖旁邊,仗着視力好以及網絡甚傳的聽聲作弊法,抄了宋清暖各科全部選擇題。
因為位置靠角落,老師并未察覺。
後來為避免此事再度發生,其餘學生依舊打亂分散,隻有宋清暖按照成績排座。
直至現在,一考場1号的位置幾乎成為宋清暖的專屬座位。
“怎麼沒幫我看看啊?”
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來的聲音,宋清暖下意識地應道:“在那貼着,自己去看。”
她的語氣帶點煩躁,尾音略重,眉頭也緊緊皺着。
“那不是人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