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晉最年輕的骠騎大将軍,我一直是汴梁達官顯貴争相結親的對象,我父親定遠侯為我介紹了許多高門貴女,都被我一一否了,不是說她們不好,隻是受夠了我這位繼母的教訓,深怕在她們溫婉賢淑的外表之下也藏着一顆蛇蠍心腸。
每次因為婚事和父親起龃龉,我都會拿當年他們偷情害死我母親的事狠狠奚落他一番,我父親每每聽聞都會默默歎口氣起身走開,就這樣我一直遲遲未娶親,直到我在塔克城遇見映月。當她從人群中走出來自告奮勇為印峥施針時,我仔細觀察了她。憑直覺,我能看出她不是當地人,從她的穿着也能判斷出她經濟拮據。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我奉上了厚厚的謝禮,但她拒絕了,她那雙澄澈又略帶憂郁的眼睛裡似乎藏着許多故事。
在塔克城外她要為我引開追兵時,居然還惦記着讓我不要傷害南朝百姓,當時我對這個姑娘肅然起敬。當我在藏在北面山頭看見她被一群人包圍,卻臨危不亂地彎弓搭箭要射殺上官奕時,我突然想起了我的母親,一樣的将門虎女,一樣的剛毅果敢。在那一刻,我就下定決心,此生傾盡全力也要護她周全。
後來,我知道了她和穆連赫之間的羁絆,我想成全她。同樣身為男人,我能感覺到穆連赫對她是有情的,但看見映月一次又一次地為他痛哭流涕時,我十分心疼,我不想讓映月再受到任何傷害,此生你穆連赫做不到的就讓我衛林彥來做吧。
下聖旨之前,陛下問我放棄成為宗室之親娶一個已無父兄可倚仗、門庭破落的将門之後是否值得。我說,平定天下是為了黎民蒼生的幸福,如果此生都不能和心愛之人相守,又何來幸福可言,萬鐘于我又何加焉?他聽聞微微歎了口氣,大概是想起了故去的皇後,那位在他微時伴他左右,又在戰時為他犧牲自我的發妻,然後下了旨。
拿到聖旨後,我回侯府告知父親此事。他沉默了良久,隻說了一句,“你到底彌補了你母親的缺憾。”後來,我才知道我母親一輩子都沒看上過我父親,又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自己看不起的人而勞心傷神。她是死于對那位将軍的愧疚和無盡思念,死于對命運弄人的憤懑。
婚後我和映月過得很幸福,幸福到我以為穆連赫已經徹底淡出了我們的生活,直到映月在平康坊偶遇慕令萱。
映月可能并不清楚平康坊是什麼地方,但慕令萱和上官婧肯定知道,那是全京城最著名的藏污納垢之所,是各路牛鬼蛇神進行各種見不得人的交易的地方。映月離開客廂後,平康坊的辛娘子求見,她款步走進來向我屈身行了個禮,“衛将軍,好久不見。”我點點頭,示意她起身。數年前,她剛入平康坊,正值豆蔻年華,被一群京城惡少欺負,我出手救了她。她執意要報答我的恩情,我便請她幫忙留意平康坊内的異常動靜,尤其是事關朝政的,現在她已經算是平康坊半個話事人了。
寒暄了一陣,她忽提到,今日江衡之子江斌要在坊内招待一位重要客人,那客人似乎是從南方來,江斌還特命人準備了些蘇式點心。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我猜測那南方來客十有八九是李承郢派來的使者且身份尊貴,我怕映月遇上他們會有危險。
辛娘子向我指明了江斌客廂所在的位置,等我趕到時,慕令萱剛好從廂房出來,身後跟着一群人。憑借多年作戰的經驗,我知道這些人應該是皇家侍衛,而且是個頂個的高手。接着我就看見我那冒失的小娘子從側邊隔間出來想要跟上去,我趕忙攔住了她。在回去的路上,我想牽牽她的手跟她說說話,她一把甩開了我,怨恨地瞪了我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