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燈光晃悠的人眼花缭亂,麻木的人像是被勾了魂,眼神空洞洞的望着那潔白的天花闆。
楚亦瀾雙手雙腳都被綁在床上,手背上還挂着吊針,冰涼的藥水一滴一滴的通過輸液管鑽進他的血管裡。
門口有人在說話,但他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本來右耳就被沈應霖在花房時一巴掌打的出血有些聽不清楚,這隻耳朵應該很快就會聾掉了吧。
其實聾掉也好,就聽不到那些令人惡心泛嘔的聲音了。
男人颀長的影子在燈光下被拉的很長,沈應霖靠在門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轉動着手中的煙,通過門上的小窗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個幾乎快要被打碎的男人。
看到耿嚴一臉嚴肅的拿着報告過來,他将煙重新塞回煙盒,轉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怎麼樣,什麼時候能治好?”
“你是問他身上的傷,還是心理的傷啊。”耿嚴走到門口看了眼床上的人,一把拽過沈應霖的衣領,咬牙道,“你還真把他送到九院來了,你知道的,他根本沒病。”
“綁架,殺人未遂,哪一個後果他都承擔不起。”沈應霖聲音冷的很,“好在蘇贊也有把柄落在我們手裡,拿到一張諒解書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若非蘇贊不諒解,你以為他真的能夠平安無事?”
“怎麼着,還應該感謝蘇贊了是吧?”耿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你将他送給蘇贊調教,他怎麼可能會得罪蘇贊,他妹妹又怎麼會死,他又怎麼會铤而走險的去為自己妹妹報仇,說到底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你,沈應霖,你把他害的還不夠慘嗎?”
聽到他為楚亦瀾說話,沈應霖眼神突然凝固,聲音又冷了幾度,“你以前不是也很讨厭他,現在居然在替他說話?”
“我讨厭憎恨的是白朔雁,是他們相同的臉,不是楚亦瀾這個人。”耿嚴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可是我也想清楚了,他是他,白朔雁是白朔雁,兩人雖然是雙胞胎卻從來都不是同一個人,楚亦瀾沒有對不起我,我也沒有理由再去恨他,讨厭他。”
沈應霖眉梢微挑,嘴角輕輕一撇,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是嗎,不讨厭,那就是喜歡了?”
“反正白朔雁已經回到你身邊,這跟你也沒什麼關系吧?”耿嚴面色尴尬,低頭将報告遞給他,“除了血樣檢查還沒有出來,其他的報告都在這裡了,你自己看看他被宴非昂折磨成什麼樣了,全身上下就沒一處好的。”
沈應霖接過報告,越往後翻,臉色越難看,漆黑眼底劃過一抹猩紅,說不上是惱怒還是心疼。
耿嚴歎口氣,心疼的說道:“他的十個手指、腳趾指甲全都被拔了,身上數不清多少傷痕,鞭子抽的棍子打的,新的舊的交織在一起,疤痕有的深有的淺,應該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挨一次打,宴非昂應該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蕤雪族人,身體恢複能力是否跟傳聞中的一樣那麼快,還有……”
一想到楚亦瀾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針孔,耿嚴幾乎有點不忍心再說下去,“他應該被注射過不少奇奇怪怪的藥劑,後頸、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宴非昂良心發現給他注射營養劑用的,但是你也知道宴非昂這個人從來都沒有什麼良心,那些針孔到底是怎麼回事,就隻能等到血樣報告出來才知道了。”
紙張被用力捏到變形,沈應霖眉目冷峻,沒再看耿嚴,冷冷地凝望着楚亦瀾,幽深的目光中竟詭異的閃過一絲心疼,“血樣報告什麼時候出來?”
“下午吧。”耿嚴看他始終沒有進去,挑了挑眉,“從他進來開始你就一直在這兒當門神,現在人醒了,你還是在這兒站着,不進去問問他經曆了什麼?”
“他不會願意見到我。”沈應霖目光中暗湧積蓄,像是在醞釀着什麼風暴。
“那你對他到底什麼感覺?”耿嚴硬着頭皮問了句,“你已經找到白朔雁了,楚亦瀾對你來說也沒什麼用處,不打算放了他嗎?”
沈應霖抿唇沉默許久,低啞的聲音帶着病态,“我的東西即便不要,也隻有我能決定他的去留生死,他對我還有用處,我暫時不會丢掉他。”
“沈應霖,你比宴非昂還要狠呢。”耿嚴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句,“但你忘了嗎?你一直用他的弟弟妹妹來牽制他,如今宣晴死了,弟弟也活不了多久,他還會再乖乖聽你的話嗎?你應該很清楚他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乖巧聽話的溫順綿羊,一旦他真的發起狠來,你又會願意看到這個後果嗎?”
見沈應霖半晌兒沒回應,耿嚴拍拍他的肩膀,無奈地笑了下,“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我自然沒什麼立場再去幫他說話,但……他已經很慘了,能放,就放過他吧,我要進去給他換藥,你要是願意也可以跟着進來,當然如果你不敢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耿嚴不再看他,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走到床邊,他壓下沉重心情,故作輕松的跟楚亦瀾打了個招呼,“這藥水有止疼的效果,你身上的傷我都幫你處理過了,依照你們蕤雪族人的特殊體質,傷口很快就會恢複,保準讓你一點疤痕都落不下,皮膚仍舊光滑漂亮,吹彈可破。”
楚亦瀾仿佛沒聽見,隽秀的面容上一片死灰。
“你也别灰心,隻要留下一條性命想做什麼做不到啊。”耿嚴俯身,用筆頭戳戳楚亦瀾冰涼的臉頰,“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半死不活的也隻會讓你的敵人笑話,隻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拔針太疼,楚亦瀾的身體頓了頓,然後他緩緩地轉過頭盯着耿嚴看了會兒,雙目充|血的吓人,“他,在哪?”
“他?”耿嚴眉頭挑了下,“沈應霖嗎?他就在門口,你要見他嗎?”
楚亦瀾臉色蒼白,宛若冰雪,空洞的眸子冷的讓人發寒,盯着耿嚴看了會兒他才點頭。
耿嚴慫慫肩膀,走到門口又将沈應霖叫了進去,“别杵着了,他要見你。”
沈應霖似乎很意外這個時候楚亦瀾竟然還會願意見他,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在耿嚴的再三催促下,他緩步擡腳走向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