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又短又急,像極了青城山上那匹挑吃挑喝脾氣極差的老馬。
起初,雲少俠還當是自己聽錯了,以為隻是自己因為弄丢了阿德太過自責而産生的幻聽。
直到傳來的奔蹄聲中夾雜了一聲響亮的嘶鳴,雲霄才驚覺過來跑到後窗跟前,推窗向下張望。
在雲霄小客棧的後窗下方,果然站着一匹肚子滾圓滾圓的老馬。
“阿德!”雲霄未及細想,驚叫一聲直接翻窗跳了到了毗鄰小客棧的後街上。
“阿德你是怎麼回來的啊?”雲霄抱着阿德的馬腦袋貼着馬臉心肝寶貝似的蹭了又蹭,兩手在馬背上随手揉搓着毛發:“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你有沒有受傷?那天我夢到你了,我夢到你讓我去救你了。”
緊随其後的晏十三站在一人一馬的身後,人馬重逢,主仆歡聚的場景并沒有讓他感受到什麼欣慰之感,向來敏銳的他反而在這場來重逢之下潛藏着一絲不可察覺的危險。
“阿德,你脖子上怎麼受傷了?”雲霄一時不防,觸到了阿德頸間的一片濕粘,放在鼻下嗅嗅,是一股難聞的腥臭:“阿德啊,他們是不是割了你的脖子要你的血啊?啧啧啧,你是不是都疼死了?下次不管我把你拴在哪裡,你都不能再跟着除我以外的人走了聽見了沒?”
阿德不知是不是被雲霄觸痛了傷口,扭着脖子躁動起來,點着蹄子一直不停的向遠方擺頭,似乎想讓雲霄快點帶它離開當下這個地方。
“阿德你怎麼了?是我碰疼你了麼?還是你肚子餓了?現在這裡沒有什麼太好吃的東西,你忍一忍,我先帶你去問問這客棧有沒有馬廄,我找點幹淨的食水給你,再把你脖子上的傷口包紮一下,明天我就帶你走,我們再也不回這個地方了好不好?”
雲霄像哄孩子似的哄着這匹上了年紀的老馬,跟在他身後的晏十三冷不防的說了一句:“來不及了。”
又是霎時之間的電光火石,晏十三的刺拳已經沖破了一隻人蠱的胸膛。
人蠱,一隻由活人煉制而成的嗜血野獸。
滿口幹黃惡臭的獠牙,臉上,身上,都布滿了肉瘤一樣的毒瘡,行動比獵豹還要迅速,而且就算是胸口已經被晏十三穿了個大洞依舊咧着大嘴從地上站起,咆哮着向雲霄及晏十三沖了過來。
剛才還在抱着自己的馬兒你侬我侬濃情蜜意的雲少俠看得直接傻了眼,足足愣神了三個彈指才想起來反手拔劍,擋在晏十三身前橫劍削去了一隻人蠱的腦袋,人蠱腔膛裡濃臭的黑血噴了他滿臉滿身。
“嘔哕。”雲少俠把早起吃進肚子裡的包子一股腦兒的全吐了出來:“這東西是什麼啊?怎麼這麼臭啊!”
“這就是人蠱。”晏十三脫下了身上寬大的外袍,抽出了一直藏在腰間的雙環流雲刀:“你把嘴閉上不要說話,那東西的血裡有毒。”
這柄雙刀宗師沈平專門為晏十三打造的兵器,平時一分為二就是兩柄柳葉形的彎刀,方便他随時随地藏在腰間,遇事之時即可合而為一成為一柄雙側帶仞的長兵器,且機關靈敏,分合自如。
晏十三少年時就是以此雙刀傍身,直至後來恒天異日功心法大成,他想殺人退敵基本上就用不上兵器了。
但是今日,他所面對的敵人并不是人。
而是一群前所未見的怪物,一群連他的恩師九玄都能重傷的怪物。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
幾聲怪異的響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清晰,雲少俠胡亂的卷起袖子好歹擦了擦臉上的血迹,緊繃着神經聽着耳邊傳來的每一聲異動。
一旁觀戰的阿德更加劇烈的躁動了起來,兩隻前蹄瘋狂的在地上踢刨,好似拼盡全力也要給雲霄刨出一條生路來。
“來了,十三哥,那東西又來了。”雲霄的話音未落,晏十三手中合二為一的雙刀就已經削下了一隻人蠱的半張臉來。
雲霄萬萬沒有想到隻有半張臉的人蠱依舊沒有喪失行動能力,而是甩着開瓢的腦袋,噴着粘膩的腦漿,咧着能看見颌骨的大嘴,像剛才那隻一樣,甩着兩隻尖銳的爪子繼續朝兩人撲了過來。
一隻,兩隻,三隻,十隻,二十隻,五十隻……
接連不斷的人蠱如同湧動的屍潮,一浪接着一浪的向兩人不斷奔湧而來,卡在小客棧後巷的甬道裡,低吼着想将兩人一馬統統撕碎。
“帶着你的馬滾到二樓上面去。”晏十三将手中的雙刀分開兩仞,一前一後的削下了兩隻人蠱的腦袋。
“哦!”雲少俠不疑有他,用盡畢生的力氣扛起老馬阿德,飛身躍上了屋梁,如果不是因為這間小客棧的屋頂剛剛經過一番修繕,他扛着老馬還有分寸,能讓他憑着一股輕功的氣力勉強站穩,他早就要帶着那匹老馬踩塌了屋梁,從小客棧的頂層摔落下去了。
“十三哥!十三哥你沒事吧!十三哥!人蠱太多了!我下去幫你吧!或者你叫你的人來幫你啊!你不是說你向來不是一個人出來的麼!”雲霄俯下身子,扒着屋頂上的瓦片,朝小客棧下方的後巷大喊:“十三哥!你怎麼樣了十三哥!”
雲霄喊得動情忘我,此時此刻他是當真擔憂晏十三的生命安危。
這個嘴毒話少又嫌棄他的魔頭,不止一次救過他的性命,更何況他們兩個現在又是一條藤上的螞蚱,他理所當然的要把晏十三的安危和阿德的安危一樣,都擺在他的安危前面了!
二樓下方的晏十三沒了動靜,雲少俠正準備飛身撲到下面與那群人蠱同歸于盡。
隻聽得遙遠的天幕之上,響起了一聲雄渾的鷹嘯。
雲霄揉揉眼睛,借着高處的優勢看向遠方。
隻見無數隻棕羽白喙的蒼鷹遮天蔽日的扇動着翅膀,朝他們的方向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