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層薄紗籠罩着山林，洛蕪蜷縮在山洞深處，冰涼的石壁滲出的寒氣直往衣袍裡鑽。她懷抱着膝蓋，指尖無意識地摳着掌心的繭——那是夜浔教她握劍時留下的。山洞外傳來野獸低吼，她卻連起身查看的力氣都沒有，隻是将臉埋得更低，任憑淚水浸濕發梢。

"他信了……他真的信了蘇瑤的謊話。"洛蕪機械地重複着這句話，喉間泛起血腥味。她死死攥着那截斷帛——那是夜浔憤怒摔門時，袖口留下的玄色布料。月光透過洞口灑進來，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割出明暗交界的陰影。

林間突然傳來枝葉斷裂的聲響。洛蕪警覺地抄起角落的竹劍，卻在看清來者時渾身一顫。夜家信使立在月光下，銀冠烏羽在夜風中簌簌作響。"夜公子有令，請洛姑娘速歸。"

"呵。"洛蕪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将竹劍重重砸向地面，"告訴你們公子，我洛蕪再不會踏進那個狼窩半步！"竹劍插入泥土的悶響裡，混着她破碎的哭腔，"讓他去死！讓他全家都去死！"

信使沉默着轉身，月光在他展開的夜羽令上流轉。洛蕪盯着那塊象征夜家權威的令牌，突然發了瘋似的抓起地上的石塊砸過去。石塊撞在岩石上迸出火星，照亮了她淚眼朦胧的臉，"我詛咒他！詛咒他夜夜噩夢，不得好死！"

直到信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洛蕪才像脫力般癱坐在地。她摸到腰間夜浔随手留下的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的抽泣聲漸漸微弱下去。指腹摩挲着玉佩上淺淺的雲雷紋，像是能透過這方寸之物，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

"公子……"

夜家偏殿裡，沉香繞梁。夜浔跪在蒲團上，玄色衣袍如潑墨般流淌在金磚地面上。上方高坐的夜家長老夜鶴鳴撫須冷哼："孽畜，你當真要為那靈霄賤婢與夜家作對？"

"孫兒并未此意。"夜浔喉間滾動，後背已浸透冷汗。殿外傳來更漏聲，每一聲都像砸在他心上，"但洛蕪之事尚存疑點，孫兒需再查證。"

"查證？"夜鶴鳴拍案而起，案上的青瓷茶盞應聲碎裂，"當年靈霄派屠我夜家滿門，隻有你這孽畜被天尊救下！如今你竟為區區外人質疑家族血仇？！"老者須發皆張，眼中赤紅如血，"明日晚間，你随本座赴靈霄派，親手了結這段恩怨！"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白素素青裙飄飄沖進來，發間銀簪歪斜，"師伯，夜浔他……"見到滿地狼藉，她話音一顫，卻在夜浔遞來的視線裡咬緊了唇。

"素素。"夜浔閉目，玄色衣擺突然無風自動，"帶話給洛蕪，就說……"他突然咳出一口血來，腥甜的氣息浸透了喉間，"就說夜某欠她一場公道。"

白素素望着他蒼白如紙的臉，突然福至心靈。她從袖中取出藥瓶，"這是我新配的甯神散，夜浔你近來舊傷複發，切不可再動怒了。"藥瓶在夜浔掌心滾動的觸感，像極了那日洛蕪塞給他止血的絹帕。

夜鶴鳴突然冷哼一聲，"素素，你莫要忘了自己也是夜家弟子。"他袍袖一甩，殿門轟然閉合，将外頭漸起的風露隔絕得幹幹淨淨。

洛蕪從溪水裡撈起浸透的衣裳，溪邊的山茶花被露水壓彎了枝桠。她将衣衫鋪在石上，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那雙曾清澈如泉的眼，如今蒙着血絲與陰霾。

"洛蕪姐姐，你在嗎？"林雨薇的叫聲穿透林間薄霧。小姑娘跌跌撞撞跑來，發間還别着半融的雪糕，"我聽沈逸塵說，夜家要對靈霄派動手了！"

洛蕪的手指突然深深掐進石縫。溪水漫過她的腳踝，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他要殺上靈霄派？"

"說是抓你……"林雨薇突然捂住嘴，"不，沈逸塵說，夜家要清算當年的恩怨！"她突然抓住洛蕪的手，"姐姐，我們快走！楊賢長老說，蘇瑤她……"

"别說了！"洛蕪猛地掙脫，竹籃在草地上翻倒，剛洗的衣衫又被泥水浸透。她望着溪水裡破碎的倒影，突然扯開衣領——鎖骨處那道半月形的傷疤，正是那夜逃亡時被夜浔誤傷留下的。

"姐姐？"林雨薇從未見過洛蕪這般失态。

洛蕪突然笑了，笑聲驚飛了枝頭的宿鳥。她抱起竹籃，步履踉跄地往山下奔去，"告訴楊賢長老，就說洛蕪……"冷風灌進喉間，讓她咳出一口血來，"洛蕪要回去，死在靈霄派！"

林雨薇望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晨霧裡，突然發現洛蕪的竹籃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截玄色布料——正是昨夜夜家信使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