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出幻境有兩個法子,其一便是硬生生的打破他的幻想,破而後立,尋常人大多喜好此法,省事兒;其二便是讓人心甘情願的跟自己離開,隻是入幻境之人大多被内心意願所迷惑,堅守内心,若想取得信任從中破解,難上加難。
江潮本想着用常法,可現在看到面前軟乎乎的謝寒玉,他不想讓面前的人體會到破碎的時刻,太痛了。
幼年的謝寒玉擡頭看他,江潮便蹲了下來,與他視線平齊,“如果我說我們以後會睡在一張床上,你信嗎?”
江潮對視上謝寒玉撲簌撲簌的大眼睛,感覺自己的心都軟了,像溺在酒裡,他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一下謝寒玉的臉,軟軟的,像是曾經百重泉的雲。
“我叫江潮,字明朝,這是我第二次正式跟你介紹自己,”他眉眼含笑,“阿玉。”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謝寒玉盯着他,眼神裡露出疑惑,“爹娘他們還在等我,我不能跟你走,雖然你長得好看,但我要陪着他們。”
江潮覺得謝寒玉真的可愛死了!
“這是個秘密,以後再告訴你。那我等着他們回來,跟他們說清楚好嗎?”
謝寒玉撇着嘴巴,“好吧,外面冷,你先進來吧!”
他移開身子,給江潮留下空間讓他進去,然後又把門關好,盯着江潮剛才站的地方看了片刻,那裡好像帶着花香。
江潮走過去又回來,直接把人抱起來,彈了彈他發間的碎葉,“怎麼不走了呢,阿玉?”
“你身上有味道。”
江潮,“…………”
天曉得他從哪裡染上的花香!他不會說不清楚了吧!
“那個,我,他們,其實,應該不難聞吧!”
江潮推開門,火苗兒忽的向上蹿了幾下,他把人放在凳子上面,溫聲道,“下次保證不會有其他的味道。”
“很香。”
謝寒玉把臉湊過去,江潮的呼吸重了幾分,他退後了幾步,“你小時候怎麼這麼可愛!”
江潮緩了好一會兒,打量着四周,空蕩蕩的屋内隻有一盆炭火在哔哩哔哩燃着,謝寒玉依然俊俏,隻是衣裳洗的發白而破舊,他聽到一陣咕咕的聲音。
原來謝寒玉小時候過的居然是這樣的日子,江潮在牆上看到一串晾着的筍幹兒,難怪他能嘗出春筍和冬筍的區别。
“給,”江潮從懷裡拿出來一個荷包,裡面裝的是滿滿的果幹,“阿喜的,當時掉在我身上,回去賠給她。”
他撿了一塊兒放在謝寒玉手裡,“不知道什麼味兒,應該是野果子,酸酸的。”
“阿喜是誰?”
謝寒玉沒接,隻是用眼睛盯着他,看上去有些不悅。
“你的一個,朋友?”
江潮揉了揉他的頭發,弄的亂七八糟才松手,“嘗嘗嘛,以後帶你吃山珍海味。”
“吱呀——”
門被推開,一個面色儒雅的男人背着女人走進來,大氅上還挂着化了的雨雪。
“爹,娘——”
謝寒玉從凳子上下來跑過去,抱住男人的腿,“娘好了嗎?”
“寒玉,有客人來了要懂規矩,”謝令把女人放在榻上,将棉被蓋好,這才坐下來,和江潮笑了一下。
江潮這才看出來,謝寒玉的五官與他很像,隻是謝令的眸子更黑,像是深不見底的泉水,他剛想說話,便看見謝令将謝寒玉摟在懷裡,“去吧,這本就是你的路。”
江潮心驚,他又看向謝令,卻見他拿出來一個玉鈴給謝寒玉系在身上,這玩意兒很眼熟。
江潮不由摸向自己的袖口,一模一樣的玉鈴還在自己袖中放着,所以謝令是知道些什麼嗎?
“寒玉就麻煩你了,他很乖,也很聽話,隻是這輩子注定與我們無緣,現世離的痛苦,今日便算彌補吧,阿玉命不好,隻看你能不能助他了。”
謝令看着很是虛弱,可聽他們剛才的意思,生病的明明是阿玉的娘才對,江潮沒來得及多想,那股花香變得更為濃郁,陣法被人動了手腳,若是半柱香内他們沒能出去,便隻能永世待在此地。
“你知道些什麼嗎?”江潮望向他,見男人面色更是發白,全無血色,“阿玉他,他究竟為什麼如何?我要怎麼助他?”
謝令淺淺笑着,“我隻知,勿讓寒玉動情,他生性太過純良,我才為其取名寒玉,想讓他能自私一些,但似乎總是改變不了命運的,我見你進來,便是這緣終究是到了。”
“情之一字,謂之甚為深重,我自知動情是寒玉的劫,卻也無法阻止,隻因情是這世間至純至真之物,我不能剝奪他的情真,卻希望若有一日,情非得已之時,你能救他。”
“寒玉,”他小聲喚着謝寒玉的名字,充滿了期盼和祝福,“爹隻能送你到這兒了。”
謝令擡起頭,把謝寒玉交給江潮,“快走吧,外面一驚變天了,切莫相信表象。”
江潮來不及說話,便覺着一陣風吹散開濃郁的花香,他便醒來了。
謝寒玉已經從床上起身睜開眼,霜寒劍柄直直的抵在他掌心,而劍尖正朝向了江潮。
“阿玉,為何恨我至此?”江潮手指擡起霜寒,眼眸盯着謝寒玉,“果然世間無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