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懸着的心總算放下,卻見皇貴妃又給她遞了個眼色——食盒!那些要給各宮娘娘帶的餃子差點被忘了個幹淨!
于是永和宮的小廚房這日破天荒地煮了五鍋餃子。當康熙終于心滿意足地準備起身時,不僅各宮娘娘的份例備齊了,連乾清宮都額外得了兩食盒。
康熙放下茶盞,擡眼看向太子:"保成可要跟朕回去?"
太子正捧着碗喝餃子湯,聞言小臉一僵,湯匙在碗邊輕輕磕了一下。他偷偷瞄了眼窗外的菜地——那裡還堆着上午沒收拾完的白菜呢。
"孤......"他抿了抿嘴,聲音不自覺地拖長了調子,"想在姑爸爸這兒再玩會兒~"說完又趕緊補充,"晚膳前一定回去溫書!"
伊爾哈見康熙挑眉,連忙打圓場:"皇上不如也留下?臣妾正要帶孩子們做辣白菜呢。"她指了指廊下那幾筐特意留出的白菜,"按高麗那邊的方子,加些梨汁和蝦醬,滋味最是爽口。"
康熙看着太子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又瞥見五阿哥已經迫不及待地扒着門框往外張望,終是笑着搖了搖頭:"罷了,朕還有折子要批。"起身時卻對太子道,"做好記得往乾清宮帶些來。"
太子如蒙大赦,恭送聖駕後立刻恢複了活潑模樣,拉着昭甯就往菜地跑:"妹妹快來!咱們挑最水靈的做!"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永和宮的廊下,孩子們圍坐在大木盆旁,一個個精神抖擻,全然沒了平日的困倦。
伊爾哈挽起袖口,面前擺滿了各色調料——鮮紅的辣椒粉、雪白的蒜末、金黃的姜絲,還有特意準備的梨汁和蝦醬。
"先試試這個。"伊爾哈将研磨好的辣椒粉分到小碗裡,給每個孩子發了一雙棉布手套。昭甯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立刻被辣味嗆得打了個噴嚏,惹得衆人哄笑。
太子學得最認真,小眉頭緊鎖着按伊爾哈教的順序添加調料:"姑爸爸,梨汁要放這麼多嗎?"
"對,這樣能去辛辣。"伊爾哈握着他的小手調整分量,"保成做得很好。"
另一邊,胤禛和五阿哥已經玩開了。五阿哥整張小臉都沾滿了辣椒粉,活像隻小花貓;胤禛則把調料混成了奇怪的紫色,還得意地向姐姐們炫耀。
五公主最是乖巧,安安靜靜地跟着琉璃學揉搓白菜,雖然動作笨拙,但格外認真。
"輕些,像這樣..."伊爾哈示範着将調好的辣醬抹在白菜葉上,孩子們立刻有樣學樣。
不過真讓他們做完所有工序是不可能的——辣椒會灼傷嬌嫩的皮膚,鹽分也會讓小手發皺。所以大部分工作還是由宮人們完成,孩子們隻體驗最有趣的部分。
夕陽西沉時,幾十顆辣白菜整齊地碼在陶缸裡。每個孩子都分到了一小壇自己"參與制作"的成品,連五阿哥都得了貼着他名字的迷你罐子。
太子抱着他那壇,已經開始盤算要往乾清宮送多少——畢竟答應過皇阿瑪的。
紫禁城的宮牆内,消息總是傳得比風還快。永和宮的白菜餃子還沒出鍋,各宮娘娘們就已經得了信兒——今兒個皇上又"湊巧"趕上了皇貴妃那兒的午膳。
延禧宮裡,惠妃一邊修剪着花枝,一邊聽心腹宮女禀報:"大阿哥帶回來的食盒已經送到小廚房了,說是親手包的白菜餃子..."
"本宮缺的是這口餃子嗎?"惠妃輕哼一聲,剪刀"咔嚓"剪下一截枯枝,"重要的是皇上跟保清一塊兒用膳了!"她放下剪子,若有所思,"去打聽打聽,太子可說了什麼?皇上心情如何?"
同樣的場景在景陽宮、鐘粹宮接連上演。榮妃接過胤祉帶回的辣白菜,第一句話問的是:"皇上嘗了嗎?可說了什麼?";宜妃捧着五阿哥獻寶似的送來的小菜壇,眼睛卻一直往乾清宮的方向瞟。
就連最淡然的僖貴妃,在收到昭甯托人送來的餃子時,也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皇上今日除了太子,可還關注誰了?"
永和宮的這場午膳,在這些娘娘眼裡,早就不隻是一頓飯那麼簡單。皇上去了幾次?跟哪個阿哥多說幾句話?對太子可有關切?這些細節才是她們真正在意的。畢竟在這深宮裡,聖眷就是最大的風向标。
……
冬日裡,塔娜跟着佟佳夫人來永和宮請安,琉璃将人請了進來。
窗外飄着細碎的雪花,永和宮的暖閣裡炭火燒得正旺。塔娜格格行完禮後,便識趣地告退去慈甯宮請安了。待人一走,佟佳夫人立刻拉着伊爾哈的手,眉眼間滿是掩不住的喜色。
"這丫頭雖說是蒙古貴女,倒也不嬌氣。"佟佳夫人壓低聲音,"前兒個我故意放了樁棘手的家務事給她料理,原想着要暗中幫襯,沒成想她連夜就理出了章程。"
伊爾哈抿嘴一笑,給母親添了杯熱茶:"科爾沁的格格,到底不是尋常閨秀,家裡也是精心教養過得。"
"最難得的是與隆哥兒處得好。"佟佳夫人眼角笑出了細紋,"小兩口日日同進同出,一個練騎射,一個學管家。"她湊近些,聲音壓得更低,"前兒個我瞧着塔娜換了寬松的袍子,又愛吃酸的..."
話未說完,母女倆相視一笑。伊爾哈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額娘别急,等過了年再說。"她望向窗外,雪地裡還留着塔娜的腳印,"蒙古姑娘身子骨結實,到時候自然水到渠成。"
佟佳夫人會意地點頭,轉而說起家常:"塔娜還學着做了辣白菜,說是跟昭甯公主讨教的方子..."話裡話外,已然是把這媳婦當自家人看待了。
暖閣裡的炭火噼啪作響,将兩人的影子投在窗棂上。
佟佳夫人放下茶盞,神色忽然認真起來:"娘娘,你如今在皇貴妃位子上也坐了這些年,膝下又養着這麼多皇子公主..."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女兒,"就算你不想再生養,那中宮之位..."
"額娘!"伊爾哈打斷她,指尖在案幾上輕叩兩下,"這話可不敢亂說。"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紛紛揚揚的雪花,"皇上能讓佟佳氏出一位皇貴妃已是恩典,再出一位皇後?"她回頭苦笑,"除非女兒死了,或許能得個追封。"
佟佳夫人手中的帕子猛地攥緊:"娘娘!"
"事實如此。"伊爾哈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今日的雪勢,"赫舍裡皇後、鈕祜祿皇後,哪個不是八旗著姓?皇上不會讓外戚坐大的。"她輕輕撫過窗棂上的冰花,"更何況..."
更何況她這個穿越者本就不想當什麼皇後。中宮之位看似尊榮,實則是個活靶子。現在這樣多好——既有權柄,又不必擔虛名。但這些話,她不能對母親明說。
暖閣裡一時靜極,隻聽得炭火偶爾的噼啪聲。佟佳夫人長歎一聲:"娘娘心裡有數就好。"她轉而提起塔娜新學的蒙古點心,仿佛方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伊爾哈輕輕摩挲着茶盞邊緣,目光落在窗外覆雪的梅枝上。皇貴妃這個位置,于她而言實在是再合适不過——既不必像皇後那般主持繁瑣的祭祀大典,又無需在年節時接受命婦們沒完沒了的朝拜。
那些勞心勞力的宮務,她大可以一句"不合規矩"推給四妃去操持。
佟佳夫人欲言又止,卻見女兒眼中閃着狡黠的光。現在的伊爾哈,既能以太子的"姑爸爸"身份參與教養皇嗣,又能以皇貴妃之尊協理六宮。想管的事伸手夠得着,不想管的差事随時能抽身——這才是真正的自在。
"您瞧,"伊爾哈從多寶閣取下一本賬冊,"這是今年除夕宴的用度。若我是皇後,少不得要親自過目每道菜色。"她随手将冊子丢回原處,"現在嘛...讓貴妃們頭疼去。"
最妙的是那些孩子們。他們喚她"皇額娘",卻不必她擔嫡母的責任。昭甯闖了禍,她可以寵着;太子課業不佳,自有康熙操心。這般恰到好處的距離,全賴這不上不下的位份。
……
佟家自從被伊爾哈和康熙聯手敲打之後安分了好一陣子,可時間久了,康熙給了佟家内務府總管的位子,在前朝又多番器重佟國維和佟國綱兩兄弟,現在佟家又娶了科爾沁的格格,佟家人的心思又有點活泛了起來。
佟家沉寂了數年後,随着康熙的恩寵漸隆,那股子驕矜之氣又開始在族人的眉梢眼角悄悄浮現。
前些年内務府的差事上,佟家人還謹小慎微得像鹌鹑似的,如今卻敢在采買賬目上動手腳了——雖不過是些零碎銀兩,但這份膽量,分明是仗着宮裡宮外都有人撐腰。
佟國維如今在禦前行走,時常得康熙單獨召見議事;佟國綱掌着京營兵權,連議政王大臣會議都有他一席之地。
最惹眼的是剛被提拔的内務府總管佟佳·鄂倫岱,仗着是皇貴妃的堂兄,在衙門裡說話聲都比旁人響三分。
"聽說鄂倫岱前兒個在衙門發了好大的脾氣,"琉璃一邊給伊爾哈梳頭,一邊低聲道,"為着幾匹妝花緞,把蘇州織造來的管事罵得狗血淋頭。"
伊爾哈手中的玉簪一頓,在妝台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她望着銅鏡裡的自己,忽然想起前幾日家書中,叔父那隐晦的暗示——"族中子弟漸多,盼娘娘多予提攜"。
更棘手的是塔娜嫁過來後,佟家與科爾沁的關系日益密切。前兒個鄂倫岱竟私下接待了蒙古台吉的使者,席間還大放厥詞,說什麼"滿蒙聯姻,佟家當為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