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的九月依舊悶熱，一場暴雨席卷，地面的暑氣被蒸騰上來，整個城市就仿佛籠罩一個巨大的蒸籠裡。

六零二公交車穩穩地停在站台，一根黑色盲杖從後門伸出來，下來了個衣衫闆正的少年，黑色的校服罩在少年身上，顯得他格外消瘦。

季書安從衣兜裡摸出手機，連帶着掉出一張老舊的公交卡，卡殼已經裂得不成樣子，他摸索着撿起，仔細地擦了擦，才重新放回兜裡。

解鎖手機，頁面加載了許久才顯示出來。

餘額：101.89。

季書安抿了抿唇，默默把老舊的智能機收起來，杵着盲杖往家的方向走。

他的眼睛不好，夜晚各色的燈光昏暗交錯，這樣的畫面在他眼裡，就像是一幅五彩斑斓的潑墨畫，讓他很難看清面前的街巷，隻能憑借着腦海裡的記憶，避開每個熟悉的障礙。

好在，這條路他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年，躲個路燈，繞個石墩，對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大問題。

夜晚路邊的大排檔很多，街道熱鬧地充滿人間煙火氣。但這些對于季書安來說不過是可望不可求。

全身上下隻剩下一百多塊錢的他，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去消費這些，食物對他來說隻是維持正常生命需求的能量罷了。

走過一家早餐店，這裡的老闆早上賣包子饅頭，晚上就架起烤架賣起燒烤。

季書安摸索着路邊擺放的桌椅走過去，聲音輕軟，“老闆，饅頭還有嗎？”

光着膀子，頂着啤酒肚的大叔正在給爐上燒烤撒料，瞧見季書安，熱情地招呼，“小書回來啦。”

大叔抄着一口濃重的南都口音，扯着嗓子吼了聲，“婆娘，把小書的饅頭拿出來！”

不一會，一位笑臉盈盈的胖阿姨小跑着出來，她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提着塑料袋的白饅頭。

胖阿姨很是熱情，連忙替季書安拿來椅子，嘴裡責備道，“小書眼睛不好，你都不曉得喊人家坐。”

大叔依舊忙着手裡的活，眯笑對季書安道歉，“小書不好意思哈，叔今天太忙了。”

季書安有些不好意思，雙手握緊盲杖，“沒有的事，阿姨，還是兩塊對嗎？”

胖阿姨點點頭，又想起季書安眼睛不好，趕忙把付款碼放在他面前。

季書安摸出手機，隻聽見“wx收款2元”後道，“阿姨付了，我先回去了。”

等到少年走遠，方才的大叔才歎了口氣，“這孩子可憐，兩塊錢就算了嘛。”

胖阿姨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想收？書安這孩子老實，偏要給，我不收他以後就不會來了。”

說完，倆人都朝着季書安離開的方向看了眼，而後長長地歎了口氣。

穿過巷口，是一條昏暗沒有路燈的小巷，巷口很窄，就連并排的兩輛自行車都容納不下。

季書安貼着牆壁，躲開從樓上空調外機裡流出的冷凝水。

一直走到窄巷的盡頭，季書安終于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看見了自家小區大門。

外面還是人聲鼎沸，走到這兒，幾乎就聽不見大排檔裡人們喧嚣的聲音了。

這條窄巷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将熱鬧隔絕在外，又像一堵暗牆，把生活和生存分開。

跟着昏黃的路燈，季書安杵着盲杖往小區走。

剛走沒兩步，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踢到了什麼東西。

季書安愣了下，眼睛往地上看，奈何光線實在昏暗，除了黑漆漆的一團，他什麼也沒看見。

這裡，應該沒有台階才對？

心裡疑惑，他又輕輕踢了兩腳。

地上确實有東西，可他又實在感覺不出來是什麼。

想到這，他小心翼翼地擡起腳，想要從這“障礙物”上跨過去。

“你是想踩死我嗎？”

“障礙物”的聲音低沉而磁性，平靜中透着微怒的口吻。

突然發出的聲音把季書安吓了一跳，他的腳懸在半空，整個人僵在原地，盲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倒下的盲杖正巧砸在肖遲厭腦袋上，少年怨氣橫生地罵了句“靠”。

肖遲厭坐在地上，眼神像彎刀般剜了季書安一眼，這才發現季書安眼睛直愣，那雙如星河般璀璨的眸子，根本沒在看自己。

而砸到自己的棍子，竟然是一根盲杖。

“對……對不起同學。”季書安嗓音清潤。

肖遲厭擡頭仰視着眼前的少年，身材瘦弱得，仿佛風一吹都能搖晃幾下，可偏偏那張臉卻還長得不錯。

皮膚白皙光滑得一點沒有這個年紀男孩子的糙樣，羽睫下，一雙淺棕色的杏仁眼，明眸映着暖黃的光，整個人就像是擺在櫥窗裡的陶瓷娃娃，帥得讓人覺得漂亮。

肖遲厭從古穿今，見過的美女帥哥不少，像眼前這人如此驚豔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發現自己竟看入神了，肖遲厭有些尴尬地撇過頭，“沒事……”

季書安摸索着蹲下身子，顫顫巍巍探出手，想去撿自己的盲杖，黑暗裡他似乎看見什麼東西動了下。

他伸過手，摸到了個軟軟的東西。

肖遲厭面頰頓時一紅，身子下意識地抖了下，而後一把抓住季書安手腕，迅速把腿挪開，羞怒道，“你摸哪兒呢！”

季書安被他吓得想要縮回手，奈何肖遲厭力氣太大，手腕被他牢牢箍住，掙了幾下都沒能掙脫。

他神情無措，雙手無處安放得懸在半空，“對……對不起同學，我眼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