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梓涵把四千塊錢放到桌面上，接着又從背包裡往外拿她給家人買的東西：她爸爸周大山她媽媽龔建英的營養藥，她奶奶孫香喜歡喝的豆奶粉，她弟弟周子傑一直想買的運動鞋，此外她還給他們一人買了一身新衣服。

但東西還沒拿完，她奶奶孫香就開始唠叨她了，“你是心眼子不夠數嗎？六千塊錢沒湊夠你就敢亂買東西？咋想的啊你？你說你把這些東西換成錢給你弟弟拿回來多好，我和你媽你爸俺們仨又不是沒衣裳穿，你說你買它們幹啥，衣裳重要還是你弟弟的電腦重要？”

“一台電腦要好幾千呢奶奶，這幾身衣裳連電腦的零頭都不夠，換成錢也起不了作用。”周梓涵平靜地說。

“那你就攢着啊，攢一攢不就夠了嗎！你弟弟這會子還在周奇家，不知道你已經到家了，等他高高興興地回來，一看你隻帶回來這點錢，你看他鬧不鬧你。”孫香提起周梓涵給龔建英買的那件衣服抖了抖，一臉嫌棄地繼續說，“買這麼花哨幹啥，她都五十多歲的人了，你還當她是大姑娘新媳婦……”

“現在就流行這個花色。”周梓涵解釋說。

孫香一撇嘴，“現在還都流行給弟弟買電腦呢，你怎麼不買。”

周梓涵把她給周子傑買的鞋子和衣服放在一起後，就開始整理自己的背包。其實也沒什麼好整理的，背包已經空了三分之二，隻剩下她自己的幾件換洗衣服和手機充電器，稍微疊一疊，理一理線，把拉鍊拉上就行了。

她的背包是她剛考上大學那年買的，玫紅色帆布包，賣包的老闆說這個包的質量很好，用個一二十年沒問題，顔色也是當年的流行色，周梓涵很喜歡。

正如老闆說的那樣，包的質量很好，幾年過去了，包的外觀還跟新的一樣，就是拉鍊不太好用了，以前能一拉到底，特别順滑，現在必須用大拇指和食指同時捏住拉鍊扣才能持續往前拉，金屬齒互相咬合的瞬間還會發出咔呲咔呲的聲音，聽得人牙根子直發癢。

就在這樣的噪聲中，周梓涵對她奶奶孫香說，“我沒那麼多錢，卡裡一共就四千三百塊錢，都給他拿回來了。”

“你在大城市裡上班，就沒認識一個兩個有錢的朋友？找他們借一借不就行了，再說上學的時候有人見月給你轉八百，你一個月能吃八百塊錢？省一省攢一攢，到現在也能買台電腦了吧，我看你不是沒錢，是壓根沒把你弟弟放心上。”估計被拉鍊的聲音聒噪得不行，孫香轉身從洗臉架上拿了一塊肥皂塞給周梓涵，“用肥皂磨一磨拉鍊，給拉鍊潤一潤就沒那麼響了。”

周梓涵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邊給拉鍊塗香皂邊向孫香解釋，“奶，我上大學以後人家才給我八百，在那之前都是一個月三百，您不是不知道吧，而且我在外地上大學，吃住都得花錢，八百塊錢都不夠，我每天不光要上課，還要想辦法打工給自己賺學費賺生活費，沒叫餓死累死就不錯了……你叫我怎麼給子傑攢錢買電腦？”

孫香撩起眼皮看了周大山一眼，底氣不怎麼足地問周梓涵，“八百塊錢都不夠你花嗎？你頓頓吃龍肝鳳髓啊？”

“……對，我頓頓都得逮一隻鳳凰啃，大城市裡家家養鳳凰，鳳凰多得數都數不清。”周梓涵賭氣道。

“你瞧你，還沒說你兩句呢你就開始陰陽怪氣，跟誰學得這麼邪性，”孫香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态度不太對，接下來就稍微緩和了口氣，“錢不夠用你咋不跟家裡人說，俺都以為你花不完的。”

周梓涵無力道，“我說了有用嗎，是你能給我錢，還是我爸我媽能給我錢。”

孫香溫和了沒兩秒，一聽這話又急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嫌棄我和你爸你媽沒本事是吧，我給你說……”

“奶奶，我從來沒嫌棄過你們，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還有我隻有這四千塊錢，等一會兒子傑回來之後我會跟他解釋清楚的，保證他不會鬧你和我爸我媽，到時候你别在旁邊煽風點火就行。”

孫香不樂意了，“你這個小妮子不得了，有鐵飯碗了翅膀就硬了是吧，連你奶奶都敢喋兌。”

“爸，你管不管奶奶！”周梓涵朝縮在一旁不說話的周大山和龔建英看了一眼，知道龔建英怕孫香就像老鼠怕貓，所以她點名問周大山，并沒問龔建英。

周大山怯生生地看了孫香一眼，嘴唇翕動着說，“娘，你就少說兩句吧，涵涵才回來，你先讓她歇歇腳。”

“哼！不說就不說，到時候子傑鬧起來了我也不說，你們爺仨自己說去吧，說個夠。”孫香白了周大山一眼，提着周梓涵買給她的奶粉回房間了。

周梓涵歎了口氣，轉身往堂屋外面走，去她自己的房間放東西。

她家一共三間房，上高中之前她都是和她弟弟擠在最小的那間屋子裡的，上高中之後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她爸才在緊挨着廚房的空地上給她用黃泥壘了一間将将放進去一張床的小屋，連地基都沒打，在平地上壘起來的，她不在家的時候裡面堆放雜物，她回來就住進去。

這就是她家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