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遇已經不記得是哪一年的元宵節。
隻知道那晚月亮極圓極皎潔,靜靜挂在空中,散發出微末但足以照清前路的銀華,十分大方的鋪了一地。
各色燈籠在頭頂密密麻麻挂了一大片,街道上人頭攢動,聲音嘈雜,有比他小上許多的小孩竄來竄去,不小心就摔在了他腳邊,容遇愣了愣,伸手将小孩攙扶起來。
“謝謝哥哥。”
小孩站起來,清脆的道謝,眼瞧着他蹦蹦跳跳走遠,撲入父母懷中,容遇才像被刺痛一般,收回了落寞的眼神。
本是阖家歡聚的時刻,可他卻孤身一人,如無家可歸的人一樣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蕩。
他不過就比那小孩大了一點。
容遇垂下眼眸,繼續向前走。
經過一條光線較暗的巷子時,他察覺身後來了人,正要轉身,一個布袋從天而降将他全身套住。
眼前一瞬間變成黑暗,他慌張地想要掙脫出來,卻被飛來一腳踹飛在不遠的地上。
背痛的好像要炸開,火辣辣的,容遇一撐手想爬起來,就拉扯到背部,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瞧見布袋裡的人動了動,如蠕蟲蠕動,但根本站不起來,周圍幾人發出惡劣的聲音。
“喲,這廢物還想站起來。”
“哈哈哈哈……”
容遇在哄堂大笑中,咬牙忍痛,不甘地站了起來。
這聲音他很熟悉,是國子監中皇兄的同窗,都是家世顯赫的纨绔公子。
父皇幾乎将他遺忘,他根本沒有進入國子監的資格,隻能偶爾在遠處看幾眼。
可自從被這幾人發現後,每每與他們碰面,都是一頓挖苦嘲笑,見他不反抗,甚至拳打腳踢。
自此,容遇就不常去國子監周圍了,要麼呆在自己冷清清的宮中,要麼外出找唐縱。
他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遇見這群無法無天的纨绔。
見他真站起來了,還試圖逃出來,為首那人驚訝卻殘忍地笑了笑:“這樣才好玩啊。”
接着,他眼底閃着瘋狂,飛起一腳又踩在了容遇身上。
容遇隻感覺自己被一柄大鐵錘重重敲了一下,猛烈的痛從身前傳來,骨頭幾乎都要碎掉,身體被那股力量打的後退,狠狠撞在牆上。
那股痛意幾乎将他淹沒,他強撐着,卻壓不住喉間的腥甜,控制不住噴出一口血。
見他沒了動靜,有人小心翼翼問道:“老大,他不會被打死了吧?”
“打死又怎麼樣?”為首之人依舊嚣張,“他不僅沒娘,皇上也不在乎他,就算在這裡死了,怕是幾年都沒人發現。”
尖銳刺耳的笑聲傳入容遇耳中,他眼睛通紅,死死咬着牙,握着拳頭的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
他正打算拼了這條命站起來跟他們幹,卻見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他一個,羞不羞?”
聽着像是個年紀稚嫩的女孩子,容遇倒在地上,強忍着痛意拼盡全力想将布袋扯下。
“快跑……”
他想提醒她快走,這些二世祖才不會講什麼道理,人多勢衆,有錢有勢才是道理。
他側耳細聽,果然聽見此起彼伏的打鬥聲,隻是求饒的,居然是那群纨绔公子。
心中着急,非常想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可身體無力,連個布袋也鑽不出去。
如今倒也沒人注意他了,他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了巷子口,那裡不知何時站着一個身形嬌小的姑娘,鵝黃的裙擺随風起舞,偶爾升空的碩大煙花照亮了她的面部。
皮膚嫩白,笑得格外甜,烏黑的眸子彎起來時很像一弧月牙,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個年紀很小的小姑娘。
“喂,我說,你再多管閑事的話,可别怪本公子沒有憐香惜玉。”
他們似乎把調笑她當成了樂事,聲音中都帶着輕蔑。
“那倒看看,到底是誰要憐香惜玉!”
小姑娘說完這句話,縱身一躍,眨眼就來到了方才張口說笑的人身前,接着掄圓了手向下一打。
“啪!”
清脆的像是拍水聲,那些人似乎沒想到這小姑娘真會功夫,還敢以一敵多,登時怔愣在原地。
等反應過來時,臉上早已被打的出現了印子。
這些公子哥養尊處優哪受過這種羞辱,個個氣得脖子都紅了,對着中心的小姑娘齊齊沖了上去。
隻見小姑娘狡黠一笑,腳尖輕點,身形就已到了半空。
公子哥們恨得咬牙,出手時又哪會收着力,是以等看見她向上飛時,他們猙獰着臉,狼狽不堪的紛紛撞在了一起。
直撞的人頭昏眼花,在腦中也噗噗升空放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