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悅沉默了一下,想起娘親的叮囑,咬唇說道:“前些時候,姐姐是不是将貴妃得罪了?”
言翡聞言,臉上笑意淡下來,止住身後看不慣正要破口大罵的雲梧,搖搖頭:“我沒有。”
“妹妹,你們實在是誤會姐姐了,”她淚盈于睫,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我自進宮以來,實在小心翼翼,謹小慎微,連宮婢都不想,也不願起争執,又怎麼會得罪地位如此之高的貴妃娘娘呢?”
姜言悅聽了這話,似信非信,她是知曉姜言翡性子的,小時候從府上被帶走時,一臉的傷心難過,卻梗着脖子不敢哀求爹爹将她留下,一步三回頭地出了京城。
她隻比姜言翡小上幾月,躲在姜程身後好奇又開心地看着姜言翡小小的背影慢慢離開。
阿娘說她一走,那自己就是姜家唯一的小千金,她那時候不懂,但聽到唯一,就覺得虛榮被滿足,不再是以前被稱作庶二小姐那麼難聽。
直到十多年後再見。
家中爹爹經常對着阿娘歎氣吐露心事,要麼是朝堂上晦澀難懂之事,要麼是些神秘的竊竊私語,饒是再如何遲鈍,在這種環境下呆久了,也能懂個七七八八。
那天她偷偷躲在門外,将那些話全聽了進去。
原來許淵離京後,皇上執意開始選秀,可位高權重的大臣們幾乎都站了許淵那方,唯有些後起之秀,勢要保證皇室清明。
于是大臣們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在秀女中插入些自家閨秀,既能保證後宮不出亂子,又能穩固許家的地位。
姜府就必須得出一位秀女。
可偷聽完全程的姜言悅還哪敢去選秀,既沒有家中恣意,還要對别人卑躬屈膝。她身為戶部尚書之嫡女,日後找個門當戶對的做主母去管家,在宅院中說一不二,誰也騎不到她頭上,不比進宮受氣好的多?
幹脆一鬧二哭三上吊,這才讓姜程想起塵封記憶中,還有一位親生女兒,真正的大小姐。
再一次見到言翡那刻,姜言悅有些驚訝于她怎麼變化那麼大,雖然整個人灰撲撲,但容貌上佳性子安靜,尤其是一雙眼睛又圓又亮。
她特别大方地不去計較,無疑是開心的,她滿心滿腦都是自己是那麼高傲嬌貴。
瞧瞧,我一句不用進宮,就使得爹爹将你從老家接了回來代替我去進宮受罪,在宮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進一步惹得後宮貴妃記恨,退一步惹得前朝大臣失望,怎樣都不讨好。
于是在言翡受宮中嬷嬷管束的那些日子,姜言悅自認為非常善良,我自己可沒有故意去找她麻煩,隻是有時候忍不住炫耀而已。
但如今,炫耀的人是誰呢?
姜言悅方才一晃神,就想起了過去那些事,又看見言翡如今雍容華貴,不禁眼神一暗:“那貴妃娘娘為何會被皇上禁足一月?玉美人又如何被打入冷宮?”
她說這話時帶了氣,聽者不免有些覺得咄咄逼人,将言翡逼得眼尾微紅,一臉受傷地看向她。
正當言翡想解釋時,哽咽聲卻率先從嘴中發出,就是慢了的這一瞬,導緻雲梧一直被擋的火力有了輸出空間。
“姜姑娘你什麼意思?虧貴人聽到你要進宮還開心了許久,吩咐奴才們做你愛吃的糕點,煮皇上新賜下來的茶,還從庫房取了許多奇珍異寶想送給你。”
“姜姑娘倒好,一開始就是逼問貴人有沒有得罪貴妃,我們貴人哪有這心思,不過是心腸好,救了一隻母雞,惹得她們心裡抓撓咽不下氣,第二天就來找貴人麻煩。”
“姜姑娘怎麼不問問,嘉貴人,你的姐姐身體情況如何?被玉美人逼得跳湖,在冰寒刺骨、又髒又深的水裡泡了那許久,天天喝藥才好轉一些,怎麼姜大人竟都不知道嗎?”
雲梧好不容易抓到機會,說話跟連珠炮似的,又快又急,直将姜言悅聽愣了。
“雲梧,放肆,誰讓你說這些的,退下讓知春進來服侍。”言翡皺眉輕飄飄橫了她一眼。
在雲梧眼中,就是言翡自個都已經很委屈傷心了,還要将家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願讓他們操心擔憂,将所有苦楚難過都打碎牙齒和血吞。
雲梧滿臉不情願地退了出去,心想着原來貴人竟然也是如此可憐,爹不疼娘不愛,有個妹妹也不關心,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也算同病相憐吧?
不過她也隻敢在心裡想想,貴人身份尊貴,哪能與她相提并論,雲梧歎了口氣,看來以後的日子裡,還是得讓她來保護貴人才行,不然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騎主子頭上了。
雲梧叫了知春,于是知春剛一踏進殿内,就覺得氣氛很是詭異。
貴人低着頭,幾乎将臉埋在了衣服中,肩膀有些輕微聳動,還伴随着低低的吸氣聲。
而姜言悅似乎是還沒過神,眼睛微微睜大,臉上神情是不可思議。
她?就一個低賤的宮女,竟然敢這麼對着本小姐大吼大叫,滿是質問和咄咄逼人,還一副真情被辜負的樣子。又不是她姜言悅推她下水的,這麼說她幹什麼?
姜言悅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思緒飛了好一會,才驟然回過神來,聽見自己的憤怒的聲音從口中傳出。
“姜言翡,你是怎麼管教下人的?别真以為進了宮就是娘娘了,可以對着本小姐如此放肆!”
“我沒有。”言翡可憐兮兮地擡起頭,一雙眸子盡是悲戚,“我會好好管教那丫頭的,妹妹别往心裡去。”
姜言悅這才滿是不悅地重重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