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自從蘇晚開始用紅棗茶待客,那些平日裡愛說三道四的軍嫂們,都不好意思再對她說難聽的話了。
這熱乎乎、甜絲絲的茶往手裡一捧,再大的火氣也得消下去三分。
這些日子,家屬院裡議論蘇晚的話風都變了。
那些個軍嫂們湊在一塊兒,都說:“瞧瞧人家蘇晚,到底是大城市裡來的,做事就是大氣!”
楊紅梅見蘇晚笑臉迎人,還給她端了碗熱乎的紅棗茶,心裡頭那股子别扭勁兒頓時消了大半。
“蘇同志……”
她嗓子眼發緊,手指捏着粗瓷碗邊,“前幾天是我不對,不該那麼埋汰你。”
這話說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多少年了,她楊紅梅什麼時候跟人低過頭?
蘇晚正在給小花擦嘴角的糖漬,聞言擡頭笑了笑:“楊同志說哪兒的話,都是為了孩子。”
“還有,”
楊紅梅嗓子更緊了,像是有人掐着她脖子似的,“謝謝你救了小花。大夫說了,要不是你給的藥及時,小花怕是要燒出毛病來。”
說到這兒,她突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往桌上一放:“這是……這是我攢的紅糖,不多,你别嫌棄。”
蘇晚一看就明白了。
這年頭紅糖金貴,楊紅梅怕是攢了小半年都舍不得吃。
她剛要推辭,就聽楊紅梅急吼吼地說:“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屋裡頓時安靜下來,隻聽見外頭幾個孩子追跑打鬧的歡笑聲。
“那行,我收下了。”
蘇晚把紅糖放進櫥櫃,轉身從抽屜裡拿出個小紙包,“楊姐,這是剩下的退燒藥,你收好。小孩子發燒最怕抽風,以後要是再遇到這種情況。”
她細細講解着用藥方法,楊紅梅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
說到後來,蘇晚幹脆拿出一本筆記:“這是我平時記的育兒常識,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請收下吧!”
“這,”
楊紅梅接過本子,粗糙的手指撫過工整的字迹,眼圈突然紅了。
她急忙低頭,假裝被茶水嗆到,“咳咳……那什麼,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做飯了。”
“就在這兒吃吧。”
蘇晚按住她,“正好我要和面,楊同志幫我擇菜?”
楊紅梅僵了一下,終究沒把手抽回來:“...行。”
廚房裡,兩個女人忙活起來。
蘇晚揉面,楊紅梅擇菜,偶爾說兩句家常。
外頭院子裡,海軍帶着小花跟衛國他們玩老鷹捉小雞,笑聲一陣高過一陣。
“聽說了嗎?楊紅梅在蘇晚家吃飯呢!”
隔壁李嬸扒着牆頭偷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王嫂子正在晾衣服,聞言差點把衣服掉地上,“前幾天不還罵人家狐狸精嗎?”
“要我說啊,蘇晚這人真不賴。”李嬸咂咂嘴,“你看她給楊紅梅台階下,多大度。”
這些話順着風飄進廚房,楊紅梅手裡的菜梗“啪”地斷了。
她偷瞄蘇晚,發現對方正專注地擀面條,好像根本沒聽見似的。
午飯很簡單,西紅柿打鹵面,拌了個黃瓜絲。
孩子們吃得滿頭大汗,楊紅梅的小花居然破天荒地吃了兩大碗。
“慢點吃,”
蘇晚給小姑娘擦汗,“喜歡的話,阿姨以後常給你做。”
小花仰着紅撲撲的小臉,突然冒出一句:“蘇姨好!”
逗得滿桌人都笑了。
楊紅梅也跟着大夥兒笑起來,可笑着笑着,眼淚珠子就不受控制地往面碗裡掉。
她趕緊低頭扒拉面條,生怕被人瞧見。
這陣子她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怕是魔怔了。
看見人家蘇晚日子過得舒坦,丈夫體貼孩子乖巧,心裡就跟紮了根刺似的,渾身不自在。
現在想想,人家過得好是人家的本事,她在這兒眼紅個什麼勁兒?
“楊同志,嘗嘗這黃瓜,我拌的時候放了點香油。”蘇晚把盤子往她跟前推了推。
楊紅梅夾了一筷子,脆生生的黃瓜帶着香油味兒,清爽可口。
她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見着蘇晚在院裡曬新衣裳都要酸兩句,現在坐在人家飯桌上吃飯,倒覺得臊得慌。
“好吃吧?”蘇晚笑眯眯地問。
“嗯……”楊紅梅悶頭應了聲,心裡頭那點疙瘩,就跟這黃瓜似的,被香油浸潤得慢慢化開了。
蘇晚眼角餘光瞥見楊紅梅偷偷抹淚的模樣,心裡跟明鏡似的,但面上隻當沒瞧見。
她故意轉頭去給孩子們添面,讓楊紅梅能悄悄把眼淚擦幹淨。
這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的,蘇晚時不時給楊紅梅碗裡添菜,話裡話外都透着親熱,卻絕口不提她掉眼淚的事兒。
楊紅梅那點别扭心思,蘇晚早看透了,可她明白,這會兒要是點破了,反倒讓楊紅梅下不來台。
就這樣,兩個原本針尖對麥芒的女人,關系總算緩和了些。
楊紅梅臨走時,破天荒地主動幫蘇晚收拾了碗筷。
蘇晚也沒跟她客套,由着她忙活。
兩人一個擦桌子,一個掃地,雖然話不多,但那股子劍拔弩張的勁兒算是消停了。
“蘇晚啊,下回……下回你來我家坐坐。”
楊紅梅站在門口,話說得還有點磕巴,但眼神比往日真誠多了。
蘇晚笑着點頭:“成,等小花徹底好了,我帶點心來瞧瞧她。”
蘇晚站在門口,看着楊紅梅走遠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她知道,要讓楊紅梅徹底放下心結還得些時日,但今天這頓飯,總算是開了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