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撩了下頭發,語氣誇張:“我們能意外搞砸了他的訂單嗎?他是個很糟糕的前任——對我朋友薇諾娜而言。”後者咯咯笑出聲。
“為時已晚,”福斯科先生格外配合,“我們隻能向梅林祈禱他變好了。”
開學将近,對角巷變得越發擁擠,每家店都人滿為患。服務員安娜正在客人間周旋,後廚的門被推開了——“制冰機壞了!”甜品師喊道。薇諾娜及時接過安娜手裡的墊闆,後者跑向廚房。
薇諾娜露出标準微笑,向客人介紹起新品——這倒不難,她在暑假裡每一種都嘗過。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明亮擁擠的室内和門外的陰天形成對比,薇諾娜頗為自得地欣賞着場面,流暢地轉身開門:
“歡迎來到弗洛林冷飲店,夏季大酬賓,六種新品——”
西裡斯·布萊克徑直路過她,和幽靈穿過她的冷漠幾乎相同。詹姆緊随其後,以一種完全沒必要的大嗓門嚷道:“真高興見到你!薇諾娜!”
“我也是,兩個人嗎?”她矜持地說。
詹姆伸出了三根手指,她領着他們坐在一張空桌旁。詹姆自作主張點了三份火焰冰沙(她沒和他糾結酒精問題):“你的暑假怎麼樣?真不錯,我的也是,大腳闆住在我們家了!”他拍了拍西裡斯的肩膀,後者把眼神留給窗外,“萊姆斯待會就過來,我們剛逛完翻倒巷。”
“好的,祝你們用餐愉快。”她客氣地笑着,轉身走向後廚。
那裡同樣上演着一出好戲:制冰機失控地向上噴射雲霧,天花闆飄起雪花,安娜和同事正打着傘施咒。薇諾娜和安娜交換了眼神——對方離開後廚,而自己則接過安娜的工作。
終止魔咒、氣象咒和熱溫咒都不奏效,他們不得不給所有物品施上水火不侵咒,每隔十分鐘就消除一次積雪——薇諾娜坐在角落的木箱上,認領了這個新任務。
“你不用非躲在這裡。”一個甜品師好心提醒。這裡太冷了,薇諾娜裹緊綠色夾克,素色的亞麻長裙根本無法禦寒。
“我願意幫忙。”她撒謊了。萊姆斯到了嗎?他知道他們隻有一牆之隔嗎?她舉着傘,甯願這場暴雪淹沒自己。胃裡仿佛有一杯咖啡在灼燒,她焦慮地阻止自己跳進雪堆、跺腳或者沖出店門。
她自虐般地堅持到打烊。店員們陸續離開,安娜和她走向破釜酒吧,準備利用壁爐回家。
在她設想的一千種結局裡,有一種成真了——萊姆斯倚在壁爐旁,接着站直了身軀。他穿着灰色的短袖和牛仔褲,看上去氣色不錯。
“很高興見到你們,假期怎麼樣?”
安娜和他客套了幾句。壁爐洶湧的熱溫一股腦撲在薇諾娜臉上。
“…薇諾娜,你介意被占用一點時間嗎?”
她表示不介意,安娜識趣地用飛路網離開。這裡實在太熱了,她帶着萊姆斯走出酒吧。屬于麻瓜世界的街道濕漉漉的,路燈的倒影浸染了水色。
“…我記得附近有家咖啡廳還沒打烊。”薇諾娜輕聲說。他們穿梭在黑色的夜裡,時間像泰晤士河般緩慢流動,過去已盡數作廢,下午突發的降雪恍如隔世。
“…你還沒告訴我,假期怎麼樣?”
她幹笑了一聲:“就像在信裡寫的——我在利物浦很開心。”
“的确,你一向比我誠實——”薇諾娜被他話裡的某種東西刺了下,“我記得你說你愛上了思樂冰。”
她輕松了一點:“以及冷飲店的大部分甜品。我需要改掉這個習慣。”
“為什麼?”萊姆斯扭過頭,語氣裡帶着貨真價實的不解。
“因為…太多糖分對皮膚不好,”薇諾娜為這個理由感到好笑,“我才不要上瘾。”
他煞有其事地點頭。比起哀怨,她更享受眼前的默契。他們抵達了目的地,咖啡廳緊跟潮流:四壁貼滿瓷磚,白熾燈毫無裝飾,桌椅散發着不鏽鋼的冷光。咖啡廳正中坐着五六個年輕麻瓜,那群時髦青年穿着喇叭褲和短上衣,随意癱倒在座位上。
薇諾娜正準備推門——時髦人中的某個女孩站起身,惡狠狠地薅住另一個女孩的頭發,咖啡杯摔成污迹和碎瓷片,一群人圍住她們勸架——萊姆斯站在她背後,聲音帶着熱度:“你帶我來到了戰場。”
“别笑了,我們就站在這裡吧。”薇諾娜轉身靠在一旁,萊姆斯的眼睛被白熾燈照亮,比她夢到過的還要藍。
他咽了下嗓子:“…我不知道你是否還在意。關于那個惡作劇…我原諒他了,我相信他沒有惡意。”
“我理解。而且我看到他們在等你了。”她随即想咬掉舌頭,他當然知道她在場了,不然何必要等在破釜酒吧。
不知為何,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剛才…西裡斯讓我轉告你…他隻是說…he didn’t give a damn.”
來自前男友的許可。她諷刺地笑了:“你是為這個來找我的?”
“不,我想說,我們需要談談…”
“好啊,讓我們來談談你們偉大的友誼吧。”她犯起倔強,“你們在接手前女友這件事上達成了統一,bravo!”
他十分意外:“薇諾娜…”
“至少我知道我是個賤人,是我做錯了,我不尊重他人。但是——”她抑制住哭腔,“我這人就是矯情,我依舊想得到尊重。
“我知道我沒資格這樣想,但是至少…至少在下一次,我能變好,我會努力變好一點。所以,我可以忍受你離開。”
難道人生不是一向如此嗎。她貶低了朋友,于是在霍格沃茨,她學會結交好友;她放棄了迪戈裡,于是她決定和西裡斯堅持下去;她發現自己周旋于兩個朋友之間,沒關系,她下次就學會了如何獲得尊重。從失敗中提煉經驗,不斷成為更好的人,這他媽難道不是閃閃發光的人生真理嗎?
“不,我從沒這樣想過你——薇諾娜,我來找你是因為我知道我做錯了,或者說,我知道我該做什麼。在那天晚上,我應該告訴你——”他停頓了下,“我愛你。”
他屏住呼吸:“當你看向别處時,我總在妄想理解你的感受,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
他的确該告訴她——在那天晚上。薇諾娜感到無休止的自憐。她那時會有多快樂啊,像肩負重任的神女得到回應。在經過了兩個月的發酵,羞恥的是,她深陷泥沼的心依舊在掙紮。
她對自己感到陌生。即使她能坐上人生的下一輛霍格沃茨專列,把萊姆斯、西裡斯、伊娃都抛在過去。她體内仍有永遠撫不平的浪潮。
“我也愛你。隻是——”她必須說出來,“我是一個在愛裡很糟糕的人。”
“怎麼會?”
“大概是因為給我的愛都很有限。”
她笑出聲來。如果宇宙給了自己第二次機會,她絕不會說這麼矯情的話。但她的人生不是一部漂亮小說,她甯願告訴他。
萊姆斯擡起手,撫摸着她冰涼的黑發:“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多奇怪的單詞。“我有兩個選擇。第一,我們有了很不好的開始。我們可以忘記這一切,成為好朋友。第二,”她臉紅了,“我可以吻你。”
他靠近她,藍色虹膜的邊緣有一圈被燒焦了似的棕紅:“吻我之後呢?”
咖啡廳大門被猛然推開——店主打烊了,那群嬉皮士魚貫而出。萊姆斯把她攬在懷裡。他們邊笑邊怪叫着“蠢小孩”,聲響回蕩在光滑的街道。
白熾燈熄滅了,唯一的光源是路燈。在昏暗中,薇諾娜隻能聽到血液過分地流轉。
他的鼻尖碰了碰她的:“吻我之後呢?”
她像被困在撒哈拉沙漠中央,呼吸灼熱,喉嚨幹渴:“我…我不知道…”
他覆上她飽滿的唇。星球停止了運轉。
薇諾娜撫摸着他滾燙的皮膚,清瘦的顴骨。她稍稍離開他,欲/望近在咫尺:“…fall with me.”
她吻上他,萊姆斯像高溫入侵了一切。他輕輕滑過她的上颚,薇諾娜忍住了嘤咛。她嘗到火焰冰沙的味道…他等了她好久…她彎起嘴角…下唇被他吮吸腫脹。夜空在上方旋轉。她想起那把黑檀木搖椅,想起腿間的紅痕,想起月亮。她永遠戒不掉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