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場在清晨宛若一個毛茸茸的猕猴桃，模糊的草色被大霧稀釋。在十二英尺高的半空下，一切都被攪打成深淺不一的綠。

今天的魁地奇訓練結束了，卡茜·萊斯特蘭奇騎着掃帚緩緩降落到地面。

她依照慣例走向薇諾娜，後者親熱地挽過她的肩膀，輕聲抱怨着晨起訓練的痛苦之處。山風冷意逼人，薇諾娜沒化妝的眉眼清淡，雙頰像沒打蠟的蘋果一樣布滿了離散的紅暈。

遠處的嚎叫打斷了甯靜：“我是剛過來的！我來找萊斯利！”一頭亂發的詹姆·波特正和隊長在門口對峙。

所有人——包括卡茜——紛紛扭過頭，薇諾娜的面部表情起伏了一瞬，然後費力地繃出一個微笑：“不好意思。”

卡茜看着她飛快地走向更衣室，接着找到波特。兩個人并肩走向城堡，在草坡上留下兩個漸行漸遠的小點，最終消失在綠色迷霧裡。

霍格沃茨最好的中場球員、八卦小能手、婦女之友亞當斯悄無聲息地來到卡茜旁邊：“波特來找她幹嘛？”

“我哪裡知道，”卡茜仰頭望了下亞當斯高壯的側影，“也許是為了布萊克。畢竟他是薇爾的男朋友。”

“他們還沒分？我還以為…”亞當斯心虛地環顧四周，接着說了下去，“我以為他們在中庭就相當于分手了。”

盡管卡茜對此懷着同樣的好奇，薇諾娜卻一直戴着同一幅毫無破綻的面具。她作勢拍了下亞當斯的手臂，虛心地譴責他的窺私欲。謎團就這樣暫時被掩蓋了。

直到在這個周末的霍格莫德，同時也是萬衆期待的情人節，卡茜才親眼看到轉機。

彼時她正在和朋友們用所謂的單身模式共度佳節——也就是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裡躲進三把掃帚，一邊喝着黃油啤酒，一邊小聲嘲笑着在角落裡親熱的情侶。直到喝得飄飄然了，她們才勾肩搭背地離開酒吧。

雨滴落到她的頭頂，似乎還發出了飽滿的碰撞聲。卡茜搖晃着腦袋，走向灰藍色的街道，濕漉漉的石闆路上折射出光亮。某個朋友的抽氣聲喚醒了她。

朋友正以一種不着痕迹的眼神向她們示意——在那個全宇宙最不起眼又最醒目的櫥窗裡，赫然坐着“早已分手的”西裡斯·布萊克和薇諾娜·萊斯利。

薇諾娜妝容精緻，雙眼色澤不一；百合花筒狀的鼻子直挺秀美。她延續了奶油味的穿衣風格：一件合身的黑色茶歇裙，裙上印滿了明亮的黃白碎花。為表正式，薇諾娜還特意戴上了一雙短款黑手套。

布萊克就沒那麼适合帕笛芙的風格了，卡茜幸災樂禍地想。他穿了件怪模怪樣的黑色外套（有個麻種朋友說那叫飛行員夾克），後仰靠在茶館精緻的絲絨椅背上，臉上混合着好奇和高傲的神情。

兩個人隔着圓桌交換了一個吻，金色的小天使朝着他們撒紙屑。薇諾娜咯咯笑着替布萊克拂開了彩紙，後者正難得專注地盯着她。

卡茜感到有點不自在，她的朋友發出誇張的嘔吐聲，拉着大家朝反方向轉身。

“我還以為他們倆完蛋了。”某個女孩興緻勃勃地說。

卡茜：“其實，我上周看到波特來找薇諾娜了。”

“也許他們根本就沒分。我之前看到萊斯利和她的朋友，就是安娜·海蒂，正在走廊裡和劫道者們聊天。”

“梅林啊，在中庭那樣的事之後…居然還能在一起…”

卡茜斷然說道：“說實話，我覺得他有點配不上她。”

朋友之間随即爆發出一片反對聲：拜托，你把萊斯利學姐想得太好了。那可是西裡斯·布萊克。

“好吧。我這麼說，我覺得他們在一起很奇怪。”卡茜補充，“他非常帥，但他看起來就不像一個好男朋友。”

“但他非常帥，比那個迪戈裡帥多了。”另一個女孩評價道。

背後傳來笑聲，卡茜轉過頭：薇諾娜正和男友離開茶館，她套着他的皮夾克，被雨水打濕了額發。布萊克不懷好意地踩了下水坑，使得水花飛濺到她漂亮的皮鞋上。薇諾娜尖叫着擡手捶了下他，卻被對方反手挽過胳膊。他拉着她走過一個又一個水坑，泥點和星光一齊粘在她白皙的小腿上。薇諾娜放聲大笑，在灰暗的底色前閃閃發光。

布萊克拉着她消失在巷尾。卡茜被暫時說服了。他們的确很相配。

她和西裡斯的确很相配，薇諾娜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們的問題是誰都不擅長低頭。就像波特那天在球場說的：“你們是男女朋友，吵架和好都是很正常的。”

“我們沒有吵架，波特。他這麼做是不對的。”薇諾娜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好吧，他這麼做是為了我。我和鼻涕精之間早就是宿敵了。”

薇諾娜嗤笑了一聲，她頓住腳步：“那他怎麼不主動來找我呢？”

波特為難地揉了一把黑發：“因為…因為他不擅長這個。說點背景知識，你知道他有一個神經病老媽和變态家族吧，這群人從小就沒教會他寬容。但是，”波特的語氣愈發正氣凜然，“西裡斯是我講過最堅定和勇敢的人，萊斯利。他不完美，但我保證他不會辜負你。”

薇諾娜既感到難為情，又感到這隐約像個騙局。她本來是打算離開的，直到某天在走廊偶遇——陽光被彩窗驟然放慢，像海底斑斓的蜉蝣。西裡斯眼神銳利，正懶洋洋地譏笑着什麼。年輕的靈魂、漂亮的面孔。她又能損失什麼呢？

薇諾娜拽着安娜走向他們。她聲稱自己要對西裡斯和萊姆斯道歉。

“很抱歉我那天沒能控制住脾氣，”薇諾娜笑得很友善，“事實上，那天是我的生理期。真的很抱歉。”

安娜像是口水嗆住了一樣，彎下腰發出介于咳嗽和狂笑之間的動靜。對面的兩個男孩臉上一片愕然。薇諾娜依舊維持着悔過的表情，心裡已然喚起了勝利遊行。

遊行一直持續到了情人節晚上。從霍格莫德歸來後，西裡斯牽着薇諾娜路過大禮堂。他們給彼此施了幹燥咒，但她仍被寒意浸得發顫。

一旁的波特打斷了他們告别：“你為什麼不留下來呢，薇諾娜。格蘭芬多的飯一向是最好的。”

“我一點都不信你，詹姆。”薇諾娜回敬了他的教名，扶着西裡斯的胳膊坐在了格蘭芬多長桌旁。

詹姆開始和西裡斯大談在豬頭酒吧看到的倒賣販子。薇諾娜默不作聲地摘下手套，手腕處滑過馥郁的花果香。她握緊了冰涼的指尖。

一杯熱氣騰騰的巧克力被放在她手邊。薇諾娜擡起頭，萊姆斯·盧平收回手臂，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快到滿月了。“嗨，萊姆斯。”薇諾娜偏過頭，“嗨，彼得。”

彼得·佩德魯的小眼睛瞬間瞪大了，地闆上回響着金屬的撞擊聲。西裡斯扭過頭：“你對蟲尾巴做了什麼？”

“我沒叫他蟲尾巴。”薇諾娜戲谑道，“他看起來可不爽了。”

她低下頭，沒聽佩德魯結結巴巴的解釋。真相往往更難以接受——事實上，她這樣的人從不和他這樣的人說話。

薇諾娜收下小心思，握緊熱飲，杯壁像灼熱的炭火，手心被覆上熨帖。她和萊姆斯交換了一個眼神。

去對方的學院桌上很快就變成了新習慣。在她的朋友們翹首企盼了一周後，西裡斯終于坐到了拉文克勞長桌旁——如果目光可以變成聲波，此時安娜和愛德華的眼神就在大喊着“梅林最肥的三角褲”。

“所以，”清·張的語氣格外穩重，“你的O.W.L複習怎麼樣了？”

“你聽起來像他的老爸。”路易莎冷不丁地拆台。

安娜和愛德華發出鴨子叫似的笑聲。薇諾娜認真地對男友說：“其實我從來都不認識他們。”

西裡斯笑了下，臉上的神情似乎在期待餐桌上能憑空變出一場惡作劇。

沒有惡作劇，至少薇諾娜和她的朋友不會惡作劇。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永不重複的文字遊戲，遊戲對象從報紙上的标題，到弗利維教授的一個小表情。西裡斯禮貌地聽進去大半，并追問了一兩個細節。一切都進行順利。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我隻是說我上周四看見他和弗洛倫斯接吻，我又沒說錯什麼。”一個幽怨的女聲從薇諾娜對面傳來。

薇諾娜擡起頭——是伯莎·喬金斯。她正一臉忿忿地和另一個姑娘站在過道。

“…如果他不想别人看到，那就不該在暖房後邊！和弗洛倫斯接吻！他憑什麼…”喬金斯的聲音轉向尖利。

安娜重重甩下勺子，轉過頭冷漠道：“對不起，你們能換個地方聊天嗎？”

喬金斯的音調猛地凝住，她不甘心地扭頭離開。

西裡斯挑挑眉。“她又惹上誰了。”

“不知道。”安娜輕描淡寫地說，“誰能遞給我一份布丁。”

薇諾娜照做了，餐桌上依舊是凝滞的沉默。清·張清清嗓子，試圖抛出新話題——西裡斯打斷了他：“有人願意解釋一下嗎？”

愛德華：“其實很簡單，我們不讨論伯莎·喬金斯。”

安娜：“因為我不喜——”“因為我和她有點小過節。”薇諾娜聳聳肩，“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