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惡心的是,周圍的人越發欽佩她們,似乎一個人的才華就躺在一個脫口而出的笑話上。她們也開始私下開彼此的玩笑,挖苦對方,似乎在比拼誰是最大度最機靈的哪個。
薇諾娜停下講述。萊姆斯和她對視了片刻,藍色的眼睛深邃:“然後,火車脫軌了。”
薇諾娜點點頭。在她十一歲的生日後,她告訴伊娃——她最好的朋友——她要去魔法學校當女巫了。
伊娃用了一周接受這個故事,她好奇地詢問霍格沃茨的樣子,魔法的種類,還讓薇諾娜以後用貓頭鷹來寄信…
“有一天,班級在操場上自由活動。我們坐在草坪上,又開始挖苦彼此。她正在挖苦魔法學校,中世紀的打扮,挖苦魔法…下一秒…”
下一秒,薇諾娜飛快地反擊:“你這輩子也不會遇到魔法這種好東西。”
十七歲的薇諾娜坐在椅子上,被回憶震得清醒了許多。萊姆斯和她共享着空氣裡的死寂。
片刻後,他溫柔地說:“這是一個不成功的笑話。”
“這不是笑話。你我都清楚。”
“然後呢?”
“然後?剩下的回憶就沒多少了。”薇諾娜蹙起蛾眉,“她當時就起身離開了,再也沒說話。我回到家後,就給她寫了一封道歉信。寫得很爛。但我一直沒送出去。大概是因為…因為我、是一個…”
她左右顧盼,似乎在等着伊娃從黑暗中現身,大聲喊出那個詞。
“Bitch. I’m a bitch.”
萊姆斯認真地說:“我永遠都不會這麼叫你。”
她露出一個安撫性質的笑:“沒關系的。最後我和她共處了一個學期,講了大概有十句話。我從小學畢業,登上了霍格沃茨特快。我決定這次做一個好姑娘。”
萊姆斯凝望着她,女孩的臉上流露出大敵當前的緊張。月光灑在她背後,點綴着一圈銀色光暈。
“會越來越好的,薇爾。你已經是,我見過的少數的會自省的,并能改正過來的好人了。”
“謝謝你,萊米。”薇諾娜在昵稱上加了重音。
“别這麼叫我,”他的臉變紅了,“顯得我像個五歲小孩。”
薇諾娜輕聲笑了出來。她又變回了那個機敏的少女,像水波一樣柔和,岸邊卻帶着凜然的碎冰。
“而且,别太灰心;不妨和别人對比一下:情況可能會糟糕更多。”他風趣地補充。
薇諾娜又被逗笑了:“你不能這樣說。”
“拿我舉例吧:一個非常封閉的童年,快樂得像傻子的青春期,”萊姆斯一口氣說了下去,笑話不再有趣了,“等到我成年了,就要前往狼人登記處,找不到任何工作,落魄街頭…”每蹦出一個詞,薇諾娜的臉色就蒼白了一分。他停住了。
她低頭看向地面,然後擡起修長的天鵝頸:“對不起,我是個不知好歹的、自以為是的…”
“不,你不是。是我的錯。”萊姆斯自嘲地笑了,“其實我是一個很不堪的人。”
她看着他沉默。他瘦弱的肌肉包裹着骨骼,倦怠而悚然,像某個憤怒的朋克樂手。可他偏偏又那麼安靜,失神的眼睛,薄唇馴良,像不合時宜的挽歌。
她想告訴他:他很善良,很努力;他願意在一個月裡最難受的那天傾聽她的自憐,他原諒過她的冒犯。是世界而不是他的錯。
薇諾娜斟酌道:“不會一直這樣的。我最近看到,非凡藥劑師協會說他們正在研發狼毒藥劑。你一定會有解藥的。”
“謝謝你,心理治療師。”
“不,我是認真的。誰能說清楚未來會怎樣,也許出現了解藥,也許魔法部下台了,”她笑了下,“也許會推出更公平的法律。”
萊姆斯已經冷靜下來了:“好的,謝謝你的樂觀。也許未來真的會有…”
“我突然有靈感了——”她喃喃自語,轉而看向他。
薇諾娜的臉上浮現象牙白的光澤,因激動而桃粉。長發分成幾縷,在陰影裡呈現出藍色的黑。兩隻眼睛明亮,瞳孔收縮,比滿月還要危險而迷人。
她輕聲說:“萊姆斯,我要給你做出狼毒藥劑。”
有那麼一瞬間,萊姆斯并沒有意識到她在說什麼。可他馬上就聽懂了。他突然感到緊張,仿佛黑暗中潛藏着無數雙眼睛。每一隻眼睛都盯着他。
他含糊地問了幾個問題,她興緻勃勃地談起了魔藥。趁着一個短暫的間隙,萊姆斯逃跑似地離開病床。他感到自己像個不受控的兒童。他想笑,他想拖着虛弱的身體遠離她。
萊姆斯背過身翻找着安眠劑。她就在他身後。薇諾娜。薇諾娜·萊斯利。瓶瓶罐罐之間碰出過分的脆響。
薇諾娜接過藥劑,去盥洗室洗漱了一番。出門時,萊姆斯已經平躺在床上了。他們互道晚安。她挑了一張靠窗的床位,疲憊地躺了上去。
走廊對面的擺鐘敲了十二下,成年後的第一天結束了。她望向窗外:月光下的草坪濕漉漉的,星光閃爍,籠罩着如夢似幻的紫霧。
在喝下藥劑之前,她沒來由地想道:也許這就是生活。告密者告密,孩子們長大,殺人犯殺人,情人們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