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兩個月的時間就能從甕城到京城,可惜商隊撞上大雪封路,便在路上耽擱了好些日子。
所幸谷清泉提前在回程路上打點好一切,每到一個縣便落腳休憩。
谷清泉與當地的鄉紳士族打好招呼,早在車馬到前在文廟後修建瓦舍,以供各位學子落腳。
鄉紳不用出錢便可得個好名聲,撿了個順水人情,谷清泉也順便開了商路,上面人看了滿意,下面人落個實在,可謂是皆大歡喜。
因此虞婵騎着馬每到一處,隻要報上家門定能獲得最好的補給。
寶駒不畏霜雪,迎風而飛馳,險峻處虞婵便牽着朱砂慢慢走,蒼白的世界裡就隻有一人一馬。
虞婵貼緊朱砂,口中念念有詞:“不要怕。”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朱砂聽的,還是說給她自個聽的。
朱砂身上的毛發結上層冰霜,虞婵用手掌撫去一些,臉頰貼着唯一的熱源。
馬兒哪怕是披着毛氈做的馬鞍,也還是凍得發抖,它見主人貼近也會主動湊過去。
虞婵路上想了許多,商隊腳程慢,趕到京城恐怕要到開春,自己獨行起碼除夕後就可到達。
瑞王殿下的加急秘報倒是來得巧,無論她何時出發都避不開大雪封路,徒步而行。
“殿下這是在敲打我。”她瞧着不遠處升起的袅袅炊煙,又覺得哭笑不得,“好在甕城至京城這一路不是那麼難走,順着官道總能尋到人煙處。”
她牽着馬行至空曠之地,慢悠悠地上馬,又慢悠悠地駕馬,便朝着升起炊煙的方向去。
行至城門口,隻見頭頂上刻有三個大字“烏喜鎮”,虞婵聽說過這個地方,“烏喜”二字取自慈烏反哺和喜鵲報春,二者都是祥瑞的化身。
想必取二者之名,一來勸導百姓注重孝道,二來是告訴路人此地福澤深厚。
總之是個好兆頭,虞婵喜歡這裡。日子眼見快到小年,像她這樣的外鄉人很是少見,這不才入城沒幾步,就被人攔下:“姑娘來此地是為了探親還是訪友?”
攔路的是位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着一件褐色襖衣,束着頭發,肩背着弓箭,腰佩長刀,素面朝天。
看裝束,這姑娘不是在縣城衙門當差就是小鎮獵戶,可她卻眉眼溫和平順,語調輕柔,少了官吏的嚴肅與獵戶的野性。倒像是一時興起,跑到鎮外山林尋樂子的尋常姑娘。
“路過而已,隻是見雪下得大,前路茫茫。我便想着在此先住一晚,等明日清晨雪融些再趕路。”虞婵如實回答。
姑娘恍然大悟:“原是這樣,今年的雪确實比往年要大一些。”
近年關外鄉人會少很多,虞婵是冬月唯一留宿烏喜鎮的外鄉人。
“瑞雪兆豐年,明年定能有個好收成。”
虞婵從袖中拿出路引遞交給她,姑娘順勢接過仔細查驗,虞婵低頭瞥見她的腰牌,馬上确定了她的身份,這姑娘當是縣城派到烏喜鎮巡檢的衙役:“這是近年關不太平?便要查看路引。”
姑娘幹笑一聲,把路引還給了虞婵:“沒辦法,各地都一樣,凡年關都要仔細些。更何況烏喜鎮外山匪猖獗,青天大人更是千叮萬囑,我們這些幹雜活的不得上心些。唉,虞舉人你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這鎮上唯一一家客棧也歇業了。”
虞婵:“那可有文廟?寺院道觀也行?”
“有是有?文廟很久都沒人住了,寺院道觀又在鎮子外,不安全。虞舉人若是不嫌棄,可在我家住下。”姑娘熱情得讓虞婵有些不好意思,姑娘瞧出她的顧慮,自報家門:“不用擔心,我雖在衙門當差,家就住在這烏喜鎮,不用跑到縣城。我姓崔單字一個靈,靈鵲的靈。”
虞婵莞爾一笑:“那就麻煩崔大人了。”
“什麼大人不大人的,虞舉人言重了。若是真論起來,您是大人,我才是小人,您喚我阿靈就行。”崔靈也是個不拘小節的。
虞婵爽快道:“我就依你,阿靈你稱我表字‘明月’就好。”
兩人交談之際也快到了換班的時候,崔靈與同僚交代了幾句,便帶着虞婵回到自家農家小院。
崔靈從她手中接過缰繩,把朱砂牽到馬廄喂草料。
常青藤爬滿了小院籬笆,能在冬日依舊生機勃勃,主人家一定花了不少心思照料。竈房緩緩升起炊煙,一位老伯探出腦袋,瞅了院裡一眼,大喊:“神女,家裡來客人了?你怎麼不早說?我再多加幾個菜。小友先進屋暖暖,等會兒就能開飯了。”
虞婵微笑點頭:“老伯好。”
崔父咧着大牙受用道:“都好,都好。”随後又繼續忙自己的事。
這一家人真是和善好客,虞婵又開始思索崔父口中的“神女”是何人?莫不是崔靈的表字?真是獨特。
崔靈剛從馬廄出來随口應了一聲,見虞婵還在院子中未進堂屋,拍了拍腦袋,引她到内室:“明月你可随意些,直接進屋裡就好,白白叫你等我,外面那麼冷可别凍壞了,來來來咱們進屋。”
入室後,崔靈拿來一件新襖給她換上,虞婵那件舊袍子便放在一邊。屋内燒着炭火,她們坐在炕上,虞婵的氣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崔靈倒了一碗熱茶給她捂手:“鄉野之地,隻有些粗茶。雖不好喝卻能暖身子。”
虞婵:“無事。對了,阿靈,你的表字可真特别。神女,不就是靈鵲。好名字,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