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孤從晚上七點半一直幹到第二天淩晨五點半,他看着外面泛白的天空,向歪倒在一旁滿眼困乏的工友揮手告别。
走在路上,行人并不多,潮濕寒冷的空氣入侵身體,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Fiher,我回來了。”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揉了揉昏漲的腦袋,發現昨晚留的食物分毫未動,百孤微微蹙眉,來不及換鞋跑進卧室,床上的被單整潔如新,連一絲褶皺都沒有,世界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隻有廚房的半扇窗戶昨夜未關,吱呀吱呀的搖晃着。
Fiher……
“Fiher……”百孤失神的輕喃。
他和Fiher都是從小失去父母,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彼此,沒有一個親人。
除了對方這裡,世界再大,他們也無處可去。
百孤心慌意亂地轉身出門,經過客廳時,不知覺地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
天空突然轉陰,烏黑的雲翳黑壓壓地從頭頂略過,彌漫,凝聚再分散……
百孤滿臉擔憂,Fiher徹夜未歸的情況以前從來沒有過,他心中擔心Fiher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然而,當他邁開腳步的刹那間,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睛裡像是撒進了一片抹不開的濃霧,一切變得模糊,身體比意識更先倒下……
再次醒來時,室内一片黑暗,能夠聽到外面下着瓢潑大雨,百孤揉着腦袋,太陽穴那裡一陣刺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針尖摩擦着脆弱的神經。
“唔?”睜開眼的第一個感受就是渾身上下像是被車壓過一樣疼,腰部像是不聽使喚木然的僵硬着,手指微微彎曲就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
隻能直挺挺的躺着。
身體像是被封印住了一樣,完全不能動彈。
“Fiher……”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的呼聲,回應他的是黑暗中的沉默。
百孤難受的閉上眼睛,Fiher已經消失一天一夜了,他現在還無法去報告警廳,他清醒的知道,那些家夥都是什麼樣的人。
在貧民區,生命不再是生命,連蟲蟻都要在黑暗裡卑微的存活。
在這裡,卑劣兩個字能夠概括一切。
這裡是被舍棄的世界,就算是死亡,靈魂也不會被收回,隻能毫無居所地在世上遊蕩,這些都好像在告訴所有人,就算貧民死去,他們的靈魂依舊隻能在貧民區流浪,因為他們的思想不足以讓他們進入極樂世界,他們無論是生還是死,都隻有這樣的生活,他們隻配擁有這樣肮髒如蛆蟲的生活。
眼睛适應了黑暗,能夠看清屋中的擺設,百孤記着屋裡一切事物的擺放位置,但他依舊動不了。
腦袋裡像是被火燒一樣,炙熱,疼痛,麻木……
“咔哒。”門鎖打開的聲音。
有腳步正緩緩地走來,接着,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mien?”Fiher剛打開客廳的燈,就看見倒在地上的百孤,他不顧被雨水淋濕的身體,徑直地跪在地上,看着百孤不正常潮紅的臉,摸了一把百孤的額頭。
“好熱,mien你可以聽到我說話嗎?你現在發燒了,我需要送你去醫院……”Fiher後來又說了些什麼,百孤沒有聽見,他隻聽到有人咒罵的聲音,以及額頭上傳來的絲絲涼意。
下意識地握住那個人的手,把臉貼在上面,冰涼的舒适感讓他感到心安。
思緒逐漸飄遠,身體上的疼痛似乎也跟着一并消失,無形的精神力量讓他的身體逐漸安穩下來。
聽着百孤輕微的呼吸聲漸漸平穩,Fiher胸口呼出一口濁氣,他昨天晚上莫名被要求加班,今天白天又熬了一天,直到現在才被放回家,他原本猜測百孤會不會擔心自己,現在,好像情況都反了過來……
Fiher看着百孤安然恬靜的睡容,伸手撫摸着他的臉,眼睛裡沉着一股複雜沉重的東西。
他和百孤自小相依為命,他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像是兩隻無枝可依的幼鳥,為了存活撿垃圾吃,跟野獸搶食,即使最後傷痕累累,也能因為成功搶奪食物而開心的大快朵頤。
他們的身世如此相似,在不知不覺中,命運把他們緊緊地聯系在一起,任何人都無法将他們分開,即使身處黑暗的世界裡,他們也是彼此眼中唯一的光。
“一定要好起來。”在心中這樣默默地說道。
淩晨兩點,百孤睜開朦胧的睡眼,他伸手摸到身旁安睡的男人,心中先是一怔,而後起身下床。
Fiher在被他觸碰到的一瞬間就醒了,他聽見百孤輕微的歎氣聲,接着聽到穿衣時的簌簌聲,然後是房門打開的聲響。
Fiher緊随其後的跟了過去,大雨落幕,天空隐現出一輪皎潔的明月,白色光芒淡淡的灑向人間,照亮了整間屋子。
百孤脫下鞋,爬上寬大的沙發,他蹲坐在沙發上,雙臂環着雙腿,目光透過窗戶看向蔚藍的天空。
Fiher心情難以言喻地看着沙發上落寞的黑色身影。
“真想讓人安慰安慰啊。”百孤看着明月,心情低沉。
Fiher能夠安然無恙的回家,他心裡卸下了沉重的擔憂,但是,還有一種委屈的心情一直盤旋在腦海,萦繞在心間。
想要看到kin,想要告訴他自己生病了,想要從他的嘴裡聽到溫柔的低語,想要他繼續擁抱自己……
可是,這一切,kin都不知道……
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呢?
明白自己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