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她對諸伏高明,就算她承認是初戀,但也隻是初戀,在他面前那些下意識的表現,全都是因為童年濾鏡。沒錯,那些隻是肌肉記憶,跟她的心和腦沒有任何關系。
現在是七點半,距離快遞送來還有些時間……總之先去對門打聲招呼好了。
隻是打招呼,沒什麼别的意思——
三分鐘後,名櫻千早乖巧坐在矮桌前,面前擺着碗筷,房間的主人剛剛為爐竈關火,正小心地端着砂鍋往這邊來。
……她真的沒别的意思,這全都歸咎于條件反射。
諸伏高明先前給她開門的時候,她就瞟見了擺在桌上的兩副碗筷,本來還說他是不是有客人,結果他請她進門後,沒說什麼就徑直回了廚房。
空氣中飄蕩着味增和芝麻的香氣,她知道那是在煮味增鍋,她能想象到鍋裡蘑菇和牛肉片的味道。于是國中時期的回憶突然湧來,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在桌前坐下等飯了。
“真是失禮,諸伏前輩……我今天總是回想起過去還是諸伏前輩學生的日子,不自覺就……”
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尴尬地飄到了一邊,這才忽然注意到擺在書桌上相框裡的照片。一張是諸伏家的四人合照,她以前就見過,也知道諸伏兄弟幼時經曆了什麼。另一張是穿着警校制服的諸伏景光,她幾年前見過本人,照片上的胡茬大概是後期畫上去的。
還有一張……是一枚手繪的明信片,畫的是一樹飛舞的櫻花,雖然看能看得出來是櫻花,但畫技相當勉強。
名櫻千早的瞳孔微微顫動,她還記得那張明信片,因為那正是她十年前離開長野之前,與諸伏高明告别之時,滿臉别扭地塞進他手裡的。
“難得見到你這麼拘謹的樣子。”諸伏高明眼中滿是笑意,在她對面坐下,“有什麼困擾的事嗎?”
會被這麼問大概是因為她剛才露出一瞬的絕望表情,名櫻千早匆忙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料理的香氣,然後期待地拿起了筷子。
她并不是困擾,她隻是突然回憶起來,那張明信片背後寫了什麼留言。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乍一看是誇人的話,确實大多數時候這句話都是這個意思,出自兩千多年前的《史記》,用來贊頌崇高的品行——但她當時寫下的,卻是出自更早的、《詩經》裡的詞句。
而這兩句詩其實還有後半,她沒有寫下來。那是十四歲少女的小心機,帶着一點可能會被發現戀慕心緒的期冀,還有一點制造了獨屬于兩人秘密的竊喜。
——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爾新婚,以慰我心。
簡單來說就是……能跟你結婚真是太好了,全世界都洋溢着喜悅的氣息。
名櫻千早咬下一口豆腐,舌尖有點被燙到,她抽了口氣,又小聲抽了抽鼻子,眼角泛起點淚光。
十年前的她可能沒有意識,但現在的她非常明白諸伏高明有多厲害——能有幾個非職業組的刑警三十歲就升至警部呢?那他有多大概率沒注意到她那時的心意?
吃飯全程她都尴尬地沒敢擡頭,想要誇獎料理美味的話和混亂的思緒全部攪在了一起。直到時間臨近八點,她放下筷子,想說有個快遞要簽收,要暫時回家一趟,擡起眼時,卻正好對上了對面人的視線。
那雙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睛仿佛早已看透一切,讓她不由得把準備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是什麼呀,這種感覺。
她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在猶豫了三天之後,她終于将那張自己十分滿意的手繪明信片揣進口袋,小跑着去見他。可在将明信片送出去時,她卻沒能像計劃中一樣,給他留下對着鏡子練習了很多次的燦爛笑容,而是紅着臉、不情願似的随便塞給了他,然後飛快地跑走,連聲再見都沒有講。
“諸伏前輩。”名櫻千早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大腦幾乎空白、不受控地開口,“以後工作外的時間,你可以像以前一樣叫我的名字嗎?”